胶水和塑料气味混杂在空气中，工人们严丝合缝地嵌在桌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如一个齿轮、一颗螺丝，仿佛与机器融为了一体，整个车间都陷入一片暮气沉沉的死寂中。 身上套着厚重的冬季制服，双手被窗缝灌进的冷风冻得发红，僵硬而机械地捏住针线，一针一针缝制着玩具的眼珠。 陈冬偏过头，瞧见隔壁工位的女人凑过半个身子，遮遮掩掩地递来个手提袋：“小冬啊，过年家里太忙了，也没顾上给你拜年。这是人家送的茶叶，你拎回去尝尝。” 陈冬视线平静地移到女人面上，弯起眼眸，瞳仁表面浮起层薄冰的般的笑意：“红霞姐，这就不用了。年里大家都忙，我也忙得没跟你拜年呢。” 张红霞却又把袋子往她身前推了推：“姐知道你不容易，哪有小姑娘还没成年就出来工作的。这也是姐的一番心意，你收下吧。” 陈冬仍直着身子，眉眼弯弯地，只声音冷淡几分。 “我不是多嘴的人哈，你放心，我嘴严得很。可你看我这身体也不太方便了，要是能换个班就好了……” 陈冬进厂时确实还没成年，如今她才刚满十八岁。 嫂子与杨国栋的妻子是朋友，为着这份工作，家里隔三差五便要给杨国栋捎些好处。陈冬去杨国栋的办公室，就是给他递人情礼去了。 陈冬扫了眼那兜茶叶，笑吟吟地开口： 张红霞脸色一拉，唇角登时垂了下来，眯着眼睛将要开口，便听见陈冬话音一转： 她说着，伸手把那兜茶叶提了起来，塞在桌面下掩好。 陈冬微笑着点点头，转过身，伏在桌案上重新干起活来。 结束一夜的枯燥工作，人们伸着懒腰从座位上起身，浪潮般涌动至储物柜前，交谈着。 陈冬低头收拾着东西，闻言笑眯眯地瞥她一眼：“姐，还不走啊？” 陈冬晓得她是个什么意思，俯下身子把那兜茶叶拎了出来，迎着她的视线，迈起步子往办公室去。 杨国栋的声音隔着房门朦胧地传来： 刚推开门，便瞧见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肚皮圆鼓鼓地顶着制服，眼尾堆迭出极深的褶皱：“陈冬啊，有啥事？” 杨国栋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肚皮：“还吃啥饭啊，瞧我这肚子！你也别叫你嫂子忙活了，改天我做东，咱们下馆子去吃一顿！” 桌面上早就摆着杯泡好的茶水，茶香升腾着浓郁地充斥在整间办公室。 那两盒茶叶本也不是送给陈冬的，张红霞只是想借着她的手，名正言顺地摆在杨国栋面前。 杨国栋嘴上这么说，手却伸得老长，直把那茶叶盒摸了出来，啧啧两声：“哟，大红袍啊。” 杨国栋动作一顿，面上笑容顷刻消散，微眯着眼，打量着茶叶的外盒：“张红霞，让你，把茶叶给我送过来？她自己怎么不送？” 啪嗒。 杨国栋脸色已如锅底般黑了，话语中充斥着压抑的怒火：“怀孕了就滚回家养胎去，哪儿那么多毛病！” 半晌，杨国栋顺好了气儿，语气仍是十分恼火：“以后你不要再拎东西过来了，车间里人多眼杂，难免叫有心人看见，影响不好。” “你别管了，”杨国栋已经失去了对话的兴趣，低着头，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我自己看着处理。” “杨主任说他自己看着办。”陈冬平淡地拉开柜门。 陈冬更是一句话也不想同她说了，弯了弯唇，绕过她往厂外走。 陈冬一言不发，只是步子愈发急促。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唇角上翘着，笑眯眯地。 陈冬突地顿住脚步，声音冷淡地传来：“张红霞。” 她偏过头，一双眸子阴沉地，直直地望着张红霞：别装作我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是啊，她如何能指责陈冬？陈冬帮了她天大的忙，又同主任有关系，她理应讨好地，小心谨慎地同陈冬打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