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两个人便已离心。 他总以为自己看透了太子瞻，但太子瞻总是会走出他意料之外的一步。 苏淮瑛本想继续扶持他登基，但太子瞻一死，他的谋划便都落了空。 宫人既畏惧于苏淮瑛的怒气，又悲痛于太子瞻的结局。他四肢伏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苏淮瑛皱眉冷笑：“既然生不如死，为何不早死？” 宫人痛哭道：“太子说，他若死了……便会有……其他的弟弟进那座囚笼……有他一人受着，就够了……” 这是苏淮瑛从未想过的答案。 那座太子府的囚徒，太子瞻不是第一个，但他想当最后一个。 待到高墙倒塌，待到生出双翼，他便能得解脱。 苏淮瑛沉默了许久，才从唇间蹦出两个字：“痴愚。” 帝烨看着团团包围宫城的炬火，脸色阴沉地走下观星台，走进华室之内，走下无数阶梯，又经过重重帘幔，站在了一面白玉璧之前。 这个地宫，玉京建都之时便已存在，历代帝王都被告知，这里是武朝龙脉所在，也是武朝得以长治久安的秘密。 半晌玉璧后才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我说过，我看不见了。” “神明不可窥视，被神力干扰的命运，我看不见。”那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述说一个事实。 这是只流传于武朝帝王之间的一个秘密。 洞玄之力，可以看见世间的每一个角落。而武朝历代帝王，也是靠着这监察天下的力量来维持长治久安，八荒稳定。 但是这一切从某一天开始就变了。 满朝文武，公卿大夫，畏惧于妖王之势，竟无一人敢来救援，他们甚至已经争执起另立新君。而来驰援的，是一个姜氏的旁支，名为姜晟的年轻人。他率领的烈风营，将妖王打得节节败退。 待他回宫之后，怒气冲冲地质问洞玄巫圣，妖族有所行动，为何不提前示警。 帝烨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帝烨心中一惊：“其他神力，是什么样的力量？” 帝烨惊骇地退了一步：“你是说……另外两位巫圣出现了？” 八荒辽阔无比，洞玄巫圣虽能看尽天下，却也不会将所有事都告知于武朝帝王。武朝帝王供奉她，所提的要求便是，让她将所见的一切反叛力量尽数告知。 帝烨不知道这一千多年来她是否还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烛幽与明真的力量，但地宫中堆叠的所有卷宗中，都没有过类似的记载。 而这一世的巫圣转世对洞玄巫圣的干扰极大，竟让洞玄巫圣说出“看不见”之语，只怕那人的地位和力量都非同小可…… 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正有人举剑向他走来。 “是烛幽，还是明真……”他喃喃自语，“她们出现在玉京附近了？为什么？她们是不是想颠覆江山……” 烛幽能回到过去，明真能看到未来。 “是谁……那人是谁……”帝烨惊恐地大声问道。 很多人以为，帝烨是因为苍老而变得多疑，却不知道，他是因为多疑，而开始苍老。 这个问题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帝烨。 这个问题让帝烨常从梦中惊醒。 ——高襄王，姜晟！ 那个曾英勇无畏救了他性命的护国重臣，突然之间成了他的眼中钉，心上刺，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她能看到西陵东夷，而南荒却是一片模糊，与姜晟有过交集的人都被遮掩了轨迹，交往越是密切的，便越难窥视。 蔡雍惊讶地抬起眼，从帝烨晦暗的眼神中看到了森然的杀意。 世人都说太宰蔡雍是权臣、奸臣，唯有他自己觉得，他才是真正为帝烨排忧解难的忠臣。帝烨 所以有时候他看到祁桓，也会心生唏嘘，就像看到了自己。 他觉得祁桓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干傻事，他已经拥有天下人梦寐以求的权力了，还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姜晟死了，帝烨才更加恐惧。 姜晟不是巫圣，他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威胁依然在，而他的护盾却被自己亲手砸毁了。 后来对姜洄的过分宠爱，多少是因为追悔莫及的补偿。 他和太子瞻一样，日日等待着悬于头上的刀落下。不同的是，那对于太子瞻来说是一种解脱，而对他来说，是一种凌迟。 身披甲胄的祁桓坐于马上，神情淡漠地望着眼前高大的城墙，仿佛听到了巨兽无声的咆哮。 观星楼前，十二近卫列阵迎敌，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年迈的太宰蔡雍。 蔡雍也是帝烨的最后一道屏障。 祁桓神色平静地说：“总要试试。” “十二近卫，诛邪平叛！”蔡雍沉声喝道。 仿佛这里有着比历代帝王更加重要的存在。 蔡雍知道祁桓修为不凡，应该已在一品之列，但看到祁桓在十二人的围攻之下不落下风，他才知道自己仍是低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