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一整夜,闭眼沉睡的时候,她好像依然是那个全然信赖爱恋着他的小洄。 祁桓无声呢喃,低下头去,轻吻她温软的眉心。 降神 “是何人如此厉害,竟能伤了祁司卿?”商梨小院的不速之客看着祁桓苍白的脸色,微笑问道。 徐恕却置若罔闻,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花树下弈棋,石桌上摆着一局下了一半的棋,黑子被围困屠龙,白子占尽优势。 徐恕落下一子,悠悠笑道:“超一品的异士,身躯之强韧就连妖王都无法比拟,但是任何人肉体再强横,心都是一样的柔软脆弱。能真正伤到祁司卿的,也只有我们那位美丽又无情的王姬了吧。”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祁桓冷冷说道,“一个没有弱点的棋子,便会脱离你的掌控。” 祁桓眼神一凛:“我说过,不能伤害她。” 徐恕挑了下眉,松了手,白玉雕琢的棋子顿时湮灭为粉末,轻轻吹散于风中。 或者说,很少有人在他脸上看到微笑之外的神情。微笑好像是他的面具,遮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挑衅我。”祁桓说着,语气之中逐客之意非常明显。 “我是来通知你,大势已定。”徐恕的手按上他的肩头,“这局棋,该收官了。” 黑子是王师,白子,是他的人。 黑子穷途末路,胜负一目了然。 男人说:“你乃先天道体,千万人中无一,与我同行,我可助你上青云。” 男人说:“我是徐恕。” 徐恕说,武朝延续一千多年,已近腐朽崩溃,天象有变,天命倾斜,紫微星现,武朝覆灭。 但谁才是天命所归,他想赌一局。 祁桓沉默地看着星空,星河映在他眼中,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所有人都以为,祁桓是太宰蔡雍的走狗,就连蔡雍也对此深信不疑。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奴隶,如果不依靠他,又如何立于权贵之中? 呵呵…… 对这些站在帝国权力巅峰的人来说,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与世家门阀为敌。他们或许忌惮高襄王,但那是因为他既是英雄,亦是门阀。 徐恕亦深以为然。超一品的姜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号召力,还有所向披靡的烈风营。想要推翻武朝的统治,不能只靠几个人的力量,他一边瓦解武朝内部的防御体系,一边组建起反抗武朝的军事力量,唯有计划周全,才能万无一失。 那应该是武朝延续一千两百三十九年后的最后一个夜晚,天亮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支支火把骤然亮起,于幽巷宫城之间穿梭,如星河落于人间,映亮了玉京半面天空。 警觉的宫人惊慌失措地张望查探。 太子瞻衣冠整齐,正坐在古琴前,桌上摊开一卷琴谱,他修长的十指按在弦上,却未发出一声。 “太子……”宫人拜倒在地,瑟瑟发抖,“发生宫变!士兵包围了宫城!” “太子,快、快逃吧……您换上小人的衣服,宫墙处有个暗道可以离开……” 但太子瞻拒绝了他的好意,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拿起了琴谱,对宫人说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一首曲子未弹完。” 这首曲子,是翎音冒险入宫偷看的,名为《九歌》,作者已不可考,据传是千年前宫中的乐师所作。 远去的宫人听到了琴音于夜空飘荡,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只展翅的鸾凤飞过高墙。 他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意,终于可以坦然赴死了。 那只呆呆的雀儿,明明可以拥有广阔的天空,却偏偏要陪他困在这座囚笼之中,在每个煎熬的夜晚,用歌声伴他入眠。 太子瞻回过神来,没有回答想与不想,只说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可她总是不愿离开。入宫受伤,是为了偷看一卷名为《九歌》的琴谱,她想唱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听。她说那个人本该属于天空与汪洋,却和他一样被困在了一处囚笼,受着伤痛与幽闭的煎熬。她想唱歌给她听,让她快乐起来。 没有意外,他又触怒了自己的父亲。 怎么做,都是错的。 他并不怕受罚,也不怕疼,总有翎音的歌声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 他日日抚琴,练习琴谱,想着等她回来,便可抚琴与她相和。 他终于确认,她已经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鲜血自唇角滴落,染红了颤动的琴弦。 苏淮瑛率神火营兵围王宫,忽听得亲兵传信,不由一惊。 苏淮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当年他瞒着太子瞻,让翎音入姚府为内应,策划了夜宴台妖袭。只差一步便能成功,却因一个不起眼的奴隶毁于一旦。 苏淮瑛不由冷笑:“太子殿下郁结于心,华发早生,难道甘心在这个囚笼中等死吗?” 这个性情柔顺的太子确实不适合为帝,而苏淮瑛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扶持他。这样日后他若为帝,自己大可把持朝政,号令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