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洄应该还不知道,潜伏在妙仪身旁的猫是修彧,与她相伴多年的徐恕是害死阿父的凶手,她身边危机四伏,可是姜洄却没有办法告诉她了。 姜洄回过神来,抬眼直视祁桓:“祁桓,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说谎了。告诉我,你如何与苏淮瑛勾结在一起的?” 姜洄闻言一震,眼波震荡,但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事发之后,鸢姬被苏淮瑛灭口了。”祁桓解释道,“鸢姬是妖,寻常毒药杀不了她,苏淮瑛用的是特殊的毒药‘花凋’。当时鸢姬留下了殉情的遗书,但是花凋之毒,不是她一个普通歌姬能拿到的。我留了个心眼,让人替换了鸢姬的尸身,用假的骨灰下葬,而鸢姬的尸身则藏在鉴妖司中。鸢姬死后七日,尸身化为鸟雀,证实了我的猜测。” 祁桓沉默地点点头。 “神火营,烈风营,鉴妖司……还有景国旧部,都在你麾下。为了这一天,祁司卿,你筹谋许久了,武朝,已经没有人能拦住你们了……”姜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阿父死了,没有人能拦住你们了……这就是,徐恕必须除掉他的理由吗?” “原来徐恕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阿父。他有意让自己陷于困境,让我阿父救他,如此与烈风营结缘。”姜洄回想往日种种,幼时的记忆许多都已模糊,但既知道了结局,过程便又清晰了起来,“他想让我阿父成为他的臂助,但阿父心怀邦国,道心坚定,不愿参与人族的内斗。徐恕迫于无奈,只能放弃拉拢他,却又不能让他成为自己推翻武朝的阻力。” 这个游走于人、妖两族的南荒贤者,他几乎无所不知,自然也有办法知道烛龙洞的存在。 如果是旁人,烛九阴或许不会信。但是徐恕为此布局多年,他的名声,他的智慧,他的能力,烛九阴会相信他的。 ——除我之外,众生平等。 姜洄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阵阵抽痛,眼眶发红:“修无、修彧想杀我阿父也就罢了,徐恕,苏淮瑛,蔡雍,甚至是你……你们都不放过他。他做错了什么!” 姜洄苦笑:“为了一己私利?” 夜宴台之祸,明面上是妖族所为,然而层层揭开,都是人为。 父亲的惨死,几乎摧毁了姜洄求生的意志,支撑她活下来的,除了复仇的恨意,还有便是徐恕的支持。但现在看清了一切,她才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被最信任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复仇何其难,她面对的,是太宰、徐恕、修彧、苏淮瑛,乃至祁桓…… 她只剩下一副残躯,种了子蛊的身体已无数年可活,余生千日,她大概也只能被困在王府后院之中,看着仇人得偿所愿,改天换日。 祁桓失神地看着那滴晶莹的泪水,心中一阵绞痛,哑声低唤:“姜洄……” 姜洄别过脸,避开了他的手。 祁桓眼神一动,抬眸看向姜洄。 “或许是我的错……若是三年前在苏府,我带走你……一切应该都会不同。”姜洄眉眼温软了三分,眼波中流淌着一丝思念与惆怅,“你不必如此艰难孤寂地走过三年,出卖自己的尊严,践踏自己的底线,伤害无辜的生命……阿父也不会死,我也不必与你兵戎相见。” 姜洄无力地阖上眼,声音因绝望而沙哑轻颤:“或许你的道比所有人都更顺应天道,离正道更近。但是,却离我更远。我可以为你的道而牺牲,我的父亲不行。我可以理解你,但永远无法原谅你。” 在这一世,她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夙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确定,王姬和祁司卿吵架了,而且可能是很难和好的那种。祁司卿又搬回了商梨小院,仿佛回到了新婚的那段时间一样,他夜夜都在王姬窗下流连许久,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才回书房休息。 两人若是吵架了,祁司卿一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回府后的第七日,姜洄终于恢复了力气,可以下床行走,在园中吹风赏花,欣赏初夏的盛景。园中绿意盎然,繁花似锦,但好像一点都没有映入那双漆黑的眼眸,她总是失神地看着一切,三魂不知游荡了何处。 祁桓每日三次听夙游回报,虽然姜洄不愿意见他,但知道她身体好转,他便也能得一丝安慰——只要她善待自身,那对他是喜是恶,便也没有那么重要。到姜洄院中,便察觉到一丝异常。 祁桓一惊,没有犹豫便出手封住了她的穴位,将软倒的人抱在怀里。 姜洄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气若游丝地轻声说道:“反正……我种了子蛊,剩下寿元也已不多。” 他将人抱回床上,褪去染血的外衣,细心为她清理伤口的血污,敷药包扎。 姜洄笑了一下,眼中露出轻嘲之色:“那你为何不杀了苏淮瑛?我知道,在你心里,大道重于私情。我说过,我理解你,也不再为难你。但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命,也不需要你插手。” “姜洄,当初在大殿之上,是你请旨赐婚。”祁桓呼吸沉重了几分,看着姜洄的眼神幽暗隐忍,“无论你如何看待这场婚姻,又如何恨我,但于我而言,你便是我的结发妻子。你的事,你的命,都有我一半,我不会放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怒火,而过去的祁司卿,即便在众人口中如何阴沉狠辣,她都未曾见过那样的一面。 祁桓将伤口包扎好,便将染了血污的衣服带了出去。 姜洄顿时有些懵了。 第一次是因为她施展了献祭巫术,而第二次施术的是小洄。她过后才想起,自己移魂之后,手臂有伤,指尖沾血,那极有可能是小洄已经施展过巫术,但是还未发出一箭,两人便已换魂。 姜洄这几日养身养魂,便是为了证实自己所想,重施一次巫术,看是否还能与小洄换魂。 没想到被祁桓发现打断了…… 祁桓又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裹。 “你!”姜洄动弹不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顿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你干什么!”姜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敢置信地瞪着祁桓。 她恍惚想起从夙游口中了解到某些事——原来自烈风营回来,小洄便与祁桓同床共枕。 但祁桓显然是很清楚的,他们二人不但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 更别说眼前这个鉴妖司卿,他虽也是祁桓,但对姜洄来说,却也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祁桓并没有做出她害怕之事,修长的五指拂过姜洄柔软的身体,只是解开了她的穴位。 “封穴太久,气血不畅,对身体会有损伤。”祁桓解释道,“但解开你的穴道,你定然还会再试巫术。所以……”他顿了顿,“我亲自盯着你。” 如果本来只是软禁,现在便是监禁了…… 但此刻悔之莫及了。 姜洄以为他睡熟了,刚想有所动作,他便又睁开眼…… 她本以为与祁桓同床共枕,自己会彻夜难眠,但或许是因为重伤疲惫,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熟悉了对方的温度与气息,她折腾了一阵子,还是挨着祁桓入了眠,脑袋无意识地抵着他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