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路,对如今已是超一品异士的祁桓来说,已是轻而易举,他背着姜洄,一路披荆斩棘,以快过当年数倍的速度来到了山顶。 姜洄从祁桓背上下来,仰着头仰望这不似人间宫阙的神宫。 从登仙阶走上来的贵族,和从不归路走上来的奴隶,难道会有一样的心情吗? 祁桓推开了那扇巨大的玉石门,月光流淌进幽暗的大殿,三位巫圣的面容被笼罩在阴影之中,让人无法看清。 身后传来祁桓低沉的声音。 姜洄一怔,没有回答。 “我不信神。”他说,“同为人族,贵族尚且不能体会奴隶的痛苦,倾轧奴役,甚至虐杀取乐。而神族高高在上,与我们人族本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庇护人族,垂怜众生?将人族的兴衰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虐杀同胞,献媚于上神,简直可笑、可悲。” 前方三尊巫圣神像正垂眸凝视他们,或悲悯,或淡漠,或欢喜,听着这一番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言论。 姜洄仰望神像,喃喃说道:“这世上若有神明,神明必不生于云端,而当出自炼狱。”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便被祁桓拥进了怀里,以几乎揉进骨血的力气。 他为什么这么欣喜而激动,是因为她懂得了他的道吗? 可惜,她并不是他在乎的那个人。 她想替另一个自己对他好一些,至少在换回来之前,能让他有几日的开心。 好像三年前的那个世界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想起昨日日落时所见,她在右眼中看到了三年前的祁桓,与此刻的他有着近乎一样的容貌,却有着不同的眼睛。 而三年后的祁桓,眼中却有如燃烧过后的灰烬,经不起一阵风吹,也再难生出一点火光。 她知道是另一个自己闭上了眼。 她想不出来原因,但至少能说明一点——她信任祁桓。 而且,她也开始为祁桓担忧了…… 祁桓已经受过很多苦了,至少该有一个人真正关心他,喜欢他。 他低着头看她,幽暗的眼中似乎有熄灭的火光正被重新点燃。 在神明面前吻他。 她睁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得近乎虔诚地亲吻他的唇瓣,片刻后微微拉开了距离,哑声问道:“你说……这是情,还是欲?” 情之于欲,便如烈火浇酒,焚烧四野。 姜洄跨坐在他身上,温软的小手紧贴着他的脸颊,他微仰着头,细密温柔的亲吻像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带着潮湿的香气,落于他眉眼,鼻梁,唇间,流连片刻,又徐徐而下,滑过起伏的喉结,含住他压抑而轻颤的喘息。 神圣被肆意亵渎。 原来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心是会疼的。 她咬着唇,眉心紧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握在姜洄腰上的双手骤然收紧,将她扣进怀中,沿着纤瘦的脊背而上,按着她的后颈,让她为自己倾身俯首,他吻上那瓣柔软的唇。 不是别人,是小洄。 他将少女早已融化的身子压在玉阶之上,神像之下,温柔而坚决地占有。 一声低吟溢出喉间,掺杂了太多姜洄无法读懂的沉重。 祁桓抱着姜洄走出神殿时,天刚刚开始明亮。 ——那是属于他的神明。 同行 帝烨震怒,将姚氏合族问罪。姜洄立下大功,帝烨重赏有加,但她乃高襄王独女,又是女子之身,因此并没有另外给她封官,但鹤符却没有收回,她仍然可以手持鹤符自由行走于鉴妖司,全权负责清算姚氏之事。洄都恨不得跪下来问安。 姜洄满腹疑虑,正一筹莫展之际,嬴禄突然上报,说是姚成玦想见她一面,关于登阳山,他另有重要之事相告。 站在审讯室里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尊贵雍容,但自幼的教养让他即便身陷囹圄,也挺直脊背,显得从容。 姚成玦相貌似母,甚是俊秀,只是身形瘦削,常带病容,入狱之后旧疾复发,日日咳嗽,双眼泛起血丝,苍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病态的潮红。 姜洄没有客套寒暄,开门见山就问道:“姚公子,有话就直说吧,登阳山袭击我的妖族,是你们姚氏勾结的吗?” 姜洄皱了下眉:“你要见我,是要坦白吗?” 姜洄眼神一动,还没回答,姚成玦已经得到答案了。 姜洄疑惑地打量姚成玦:“你费尽心机想见我,就是想知道鸢姬有没有出卖你?” “鸢姬确实是告诉我,姚泰为宗伯遮掩,以鉴妖司的渠道入了福蝶宫灯之事。其实,这件事并不足以将姚氏定罪,甚至宗伯可能要承担更多的罪责,是他看管祭品不利在先,欺瞒陛下在后,不察不报,欺上瞒下。以姚泰的能力,随时可以倒打一耙,洗脱自身的罪责。”姜洄沉声徐徐道来,在姚成玦错愕的目光中说道,“其余之事,鸢姬并没有说过一字。姚家的罪证,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可以搜寻得到,她没有出卖你。” 姚成玦听了姜洄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姚成玦沉默良久,露出一丝苦笑,眼中既有怅然,也有欢喜。 姜洄面露不解:“为何谢我?” 姜洄听了他的感谢,并没有觉得欢喜,反而心中一沉。 “你对鸢姬的这份情意与良知,若能分一些在其他人身上,姚氏也走不到今天这个结局。”姜洄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