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姚泰还未发现鸢姬落在她手中,而鉴妖司的人听了他的吩咐,都消极怠慢,没有用心去追查祭品的线索。姜洄也趁着这段时间摸鉴妖司的底牌。 最后有一支笔另外写了一行字——鸢姬在姚成珏死后殉情了。 姚成玦便是姚泰之子,姚氏的长公子。 没有人会关心这个歌姬的下场如何,她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是她推倒了姚氏的参天大树,却悄无声息地死在风平浪静之后,卷宗上记载的都是大人物们的起落,关于这个歌姬的结局无人关心。 ——你如果以鸢姬为刀,对付姚氏,那无异于逼她自尽。 她们两个人想到的都是同样的问题,逼鸢姬指控姚泰,能成功推翻姚氏一族,但鸢姬也会因此负疚而死。 或许最后的一死,是她自己做过的唯一的选择。 姜洄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回到王府,管家把高襄王的来信送上,粗犷潦草的大字见字如面,絮絮叨叨地表达慈父的担忧。 姜洄沉重的心情看着这字才松快了一些,眉眼也有了几分笑意。 姜洄抬头看她,夙游和她年纪相仿,圆圆的脸蛋浅浅的梨涡,笑起来让人心生亲近。后来王府出事,夙游脸上的笑便消失了,话也少了。 “祁桓呢?”姜洄问道。 姜洄脚下一段,脚尖便掉转了方向,“我去看看他。” 姜洄来到小院时,祁桓的房门依旧紧闭,姜洄迟疑了一下,便没有打扰他修炼,转身去推景昭的房门。 他失神片刻,便猛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脸色陡然煞白。 姜洄徐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捧着药碗轻轻颤抖的手,疑惑道:“你抖什么?你怕我?” 他隐约记得,这个郡主脾气不太好。 姜洄默不作声地打量他,心中暗自和那个祁司卿身旁的“走狗”做比较。 他眼下虽然身受重伤,但依旧维持着贵族的仪态与气度,模样俊秀,举止雍容,倒是有几分晏勋的气度。不过从景国到这里一路受了不少折磨,让他也如惊弓之鸟一般,一眼看上去净是苍白惊惧。 “郡主带我回来……”景昭低声问道,“是想审问我吗?” “那……是为什么?”景昭惴惴不安。 留下景昭,只是顺势而为,这颗棋子也许未来会有用得上的地方,更何况,他也是个异士,加以训练,也是个得力助手。 她寻思着这一天下来,景昭应该能看到祁桓在王府过得如何,灵丹妙药,绫罗绸缎,功法秘籍,祁桓过的日子远胜寻常贵族了。 ——谁家奴隶过得这么豪奢,果然是男宠啊! 景昭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虽然郡主生得貌美,但他堂堂景国王子,岂能当一个女人的男宠! 齿痕 上 姜洄转过头,见祁桓冷沉着一张俊脸走来,许是因为他身形高大,本来尚算宽敞的屋子,因着他的到来竟显得有几分逼仄狭窄,景昭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郡主。”祁桓淡淡问候了一句,却不像寻常奴隶行叩拜跪礼。 祁桓体格劲瘦,肩宽而腰细,背直且腿长,比寻常男子都是高出一个头,姜洄已算修长,却也只到他胸口,此刻他站着而姜洄坐着,更觉得压迫感自上而下覆压,胸口微微瘀滞。 “我听夙游说,今日阿父让亲信送了一份功法与丹药给你,你觉得如何?可对之前的伤势所有助益?”姜洄问道。 高襄王惊喜发现,祁桓的资质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优越,可以说是他生平仅见。寻常人修行就算有名师教导,汲取灵气却也如漏勺取水,十不存一,而祁桓却不同,他本身就像一片汪洋,与天地共鸣,与万物共存,他虽未学过修行之道,却无时不在修行之中。 高襄王惜才,甚至百忙之中抽空,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以指点。 ——人乃启明之兽,自有兽性与人性,若无人性,则兽性无所约束,若无兽性,则人性无所依存。,攻而后守。唯有拿起,方能放下。 ——修道者之路为:立道,践道,证道,得道。 但并非人人都有这悟性去修道,世上更多人终其一生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活,不知为何而死,自然无法理解道之玄妙。而以灵气淬体,修成七品,便是绝大多数异士的选择。 祁桓自幼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高襄王的点拨如醍醐灌顶,让他想明白了过去未能想通之事,于是闭门一日,醉心于修行,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但是姜洄的脚步声离院子还有数丈时,便像一击钟声响彻了他的领域,让他从玄妙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或许那根竹简上的字并非他想的那样。 祁桓没意识到自己唇角已微微扬起,下一刻便要起身去开门。 笑意霎时冻在了眼底。 她温柔含笑地问——你怕我? 而后便是一阵令人胡思乱想的安静,因为听不见,所以他放任自己的想象飞驰,飞到快捉不住了,他才忍无可忍地推门而出,刚走到门边,便听到她说——我给祁桓什么,便不会少你一分。 但他敛眸藏起锋芒,轻咳一声走进去,不着痕迹却又难以忽视地插入两人之间。 姜洄宽慰点头:“那就好。” 景昭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答道:“刚突破八品。” 姜洄回想自己看过的卷宗记载,景昭在十九岁时突破六品,晋为中阶,二十岁时便是五品。三品一个坎,以他的资质修行下去,可能不到二十五便是上三品,与苏淮瑛在伯仲之间。 姜洄目光灼灼看着景昭说道:“你跟着我,我保证你在二十岁前突破至五品。” 贵族是不允许奴隶修行的,突破下三品的异士便不愿为奴了,自古以来便有不少奴隶天资不凡,甚至有奴隶异士率众反抗,但无一例外都被镇压绞杀,处以极刑。后来许多奴隶即便知道自己已开十窍,也不敢声张,只怕被镇压扼杀。 他以为落到高襄王府,不过是进了另一个狼窝,从被万人亵玩的贱奴成了一个贵族女子的男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此刻听到姜洄说让他继续修行时,他顿时恍惚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