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苏淮瑛时,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苏淮瑛高大俊美,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与侵略性。他这样的豪门贵族,加上出众的相貌与过人的资质,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着姜洄时,仿佛也将她视作囊中之物。 “什么?” 苏淮瑛姿态慵懒地倚着栏杆,任凭春风拂面,他右手轻握杯盏,心思却不在茶里,抬眼直视姜洄,唇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不知道郡主觉得,苏家如何?” “那是外人胡说。”姜洄坐立不安,攥着拳道,“苏将军误会了。” 姜洄一颗心沉了下来。 父亲为她做了许多,她也想为父亲做点什么,至少……她不想当父亲的负累,让他在战场上还有牵挂和担忧。玉京远离战场,贵族世家也有足够的守卫之力,这是父亲思虑再三后为她选择的保护伞,她虽有不甘,却还是努力去迎合。 苏淮瑛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着对姜洄说道:“与苏家结两姓之好,对姜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我也能护你一生周全,享尽荣华。” 她没有抬头看苏淮瑛,却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老鹰看着兔子,那不是情意,而是贪欲。 他并不喜欢女人身上有棱角尖刺,与其费尽去驯服,不如换一个合适的,反正世上女子多不胜数,他无意浪费时间与心思在女人身上。 他是抱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施舍这一段婚姻,在他想来,姜洄没有拒绝的理由。 苏淮瑛眼中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亭中的春风似乎也变得萧瑟冷冽。 姜洄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便也松了口气,她不愿意与苏淮瑛交恶,因为苏妙仪仍是她最喜欢的好友。之后苏妙仪与她照常往来,苏淮瑛也未阻挠过二人,有时候看到苏淮瑛面带微笑的样子,姜洄都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人家。 得不到的,他便要毁去。 他热心地给她带来父亲的消息,只不过却是死讯。 她扬起头,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流淌着残忍傲慢的笑意,想伸手打他,却被轻而易举制住了手腕。 姜洄怒目而视,冷冷地说:“你不会如愿。” 为了平息众怒,鉴妖司为高襄王洗脱了罪名,眼看要堕入泥泞贬为奴隶的姜洄反而扶摇直上,被封王姬,位列诸侯之上,地位尊贵仅次于帝烨。 后来她向帝烨请旨赐婚,向京中广发喜帖,自然苏家也有一份。 姜洄在猎人们看来,就是一只可口的兔子,虽然兔子有时候逼急了也会咬人,但对他们来说亦是不痛不痒。 猎人 下 不过苏淮瑛与祁桓的关系却更加扑朔迷离。 “苏淮瑛与祁桓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继续挑拨这两人关系,伺机窃取情报,这或许有助于对付蔡雍!” “嗯?你不是挺有天赋吗,就像落水那样,给祁桓递刀子,或者反过来,给苏淮瑛递,激化他们的矛盾。”不能反复用同一个招数吧?” “我又该怎么套情报?” 说完这句话,对面之人就消失无踪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小姜洄。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难道破罐子破摔了…… 南荒向来被玉京视为荒蛮无礼之地,民风开放而不羁,生活无序且混乱。生活在妖兽威胁下的南荒人,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头还在不在,生如浮云漂泊无定,谁又在乎两情是否能天长地久,不过本着能活一日是一日的心情在过日子,看对眼了便找个山洞花海睡一觉,天地为媒,日月为聘,如此便是一桩姻缘。 反正祁桓早晚时要死的,自己早晚是要丧偶的,等大姜洄那边救了父亲,小姜洄这里也报了仇,两个人就能换回来了。 在祁桓面前,她要假装失忆。 在祁桓和苏淮瑛面前,她要假装失忆的同时又假装没失忆。 一辆马车驶出宫门,徐徐向西而行。 今日无风,草叶纹丝不动,只有花期已尽的残蕊不甘地从枝头飘落。 然而本该落入尘埃的花瓣却在半空中骤然改变了去向,化为利刃破空刺向车窗。 车厢中的男子一身玄色官袍,双目微阖,似乎不知道杀机已至,他沉静如无风的平湖,未见丝毫动作,然而梨蕊洞穿车窗,却在即将刺入太阳穴之时湮灭为尘,只余一抹几不可查的幽香。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司卿大人,前面……前面是苏将军。” 祁桓缓缓睁开眼眸,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车门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弓身进来,本来宽敞的车厢顿时显得逼仄了一些。 是苏淮瑛布下了结界,隔绝了所有声音。 祁桓看着他淡淡道:“于宫墙之下刺杀鉴妖司卿,苏将军应该知道是什么罪。” “苏将军莫不是忘了鉴妖司是做什么的?”祁桓眼神微冷,“鉴妖司抓人,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证据,抓了人之后便会有。” 苏淮瑛郑重地审视祁桓:“我原还以为,太宰让你为他做脏事,只是看中你的心狠手辣,倒低估了你的修为。” 祁桓说道:“苏将军特地上车,不是为了恭维本官吧。” “苏将军言之有理。”祁桓轻轻点头,“太宰不会信任任何人。” 祁桓静静凝视他:“你当真以为,你我联手,便能与他抗衡?” “你对太宰的势力,一无所知。”祁桓淡淡一笑,收回目光,“高襄王或许是雄鹰,但你不是良弓,他要除掉高襄王,可选择的手段有很多,不是他非你不可,而是你非他不可。同样,要对付苏家,我也不是他唯一的武器,你用来说服我的理由,并不成立。你说高襄王愚蠢,或许你也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八荒为局,置身其中,谁又不是棋子呢?”祁桓眼神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戏谑,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苏将军为何会有自己是棋手的错觉?虎狼搏兔,眼中只有猎物,却不知道真正的猎人早已拉开了弓箭。你眼中若只有一家一姓,那永远不会是太宰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