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霜愁眉不展,晚餐也没吃几口,没有胃口。 半晌,吴玉霜才说:“我不明白。我想把姐姐接回来养病,可是姐姐说什么也不来。” 虽然把姐姐接过来是不合礼数,但只要能救命……礼数又算得什么? 绣嫣帮她捶着腿,欲言又止。 “没什么,夫人。” 绣嫣微微低头,睫毛盖住了眼珠,吴玉霜看不见她眼睛里的神情。 “……”吴玉霜一怔。 “没有人接济她一下?”吴玉霜问。 吴玉霜沉默着。 吴玉霜看见绣嫣那双平时笑笑的眼睛此时没了笑意,只是平静。 - 她把脸埋在帕子下面,无声地慟哭着,肩头和胸口不断地颤抖,有一双手在发狠地撕扯着她的心脏,连心弦肝肠都要扯断。 这种哭法,歌楼里的每个女人都会。 绣嫣假装完全睡着,以她的经验来看,吴玉霜这种人不喜欢别人在这时候安慰她,她最好是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吴玉霜哭得没有动静了的时候,绣嫣转过身来抱住了她。 半梦半醒之间,吴玉霜好像走在了故宅花林的小道上。 浓郁的花香顺着夜风拂过她清净无瑕的耳朵,她感觉到她的手里好像有什么。 周语林穿着学生时的衣服,纯白如梨花的长裾,牵着她的手,和她一同走着。 她也和她一样喜欢这里。 这是一条圆形的小道,没有头也没有尾,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可以一直走下去。 她们的头发也越来越长,有时不得不停下来挽一下发髻。 沉夫人,陈夫人。 不知道何时放开了手。 “我先回家了。”周语林说。 “明天见。” 清早,陈宅里传来了四声云板。 陈家的长辈松了一口气,这个不能生育也不擅长说话凑趣的女人终于走了,别看她话不多,人可是倔强得很,想送她回娘家养病她也不去,临死之前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自己的丈夫公婆,而是见了一个儿时的朋友。 她给他的不仅是嘴唇的沉默,还有眼睛的沉默,心神的沉默。 未至中年而丧妻,一会亲友们过来会如何安慰凭弔呢?会不会也有身份显赫的人在内……他望着周语林的灵床,脑海里儘是一会如何应酬的事情。 没有人邀请吴玉霜,甚至陈家的人在避讳着她,但吴玉霜来为好友送行。 她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凛,因为她的气质和死去的周语林如此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死者回魂。 姓陈的男人走出来,他哭红的眼睛是用胭脂抹出来的,浮着一层稍显不自然的红。 吴玉霜只是周语林的朋友,却穿了为亲姐妹服丧才能使用的大功。 “那日若不是夫人行事莽撞,衝撞了公子,闹得家反宅乱,我家夫人也不会病情加重……” 投向吴玉霜的目光,或是怨懟,或是疑惑。 绣嫣也是一身白衣跟在吴玉霜的身后,见此情状,忍不住站出一步说道:“我家夫人已经与陈夫人结义金兰,天地有证,实为姐妹,以大功服丧并不过分。” 有人刻薄讥誚道:“她是沉家老爷新纳的小妾,先前不过是歌楼里 “谁在说话?”吴玉霜近几日气血不足,被日光照得分辨不清说话人的面容,眼前所有的人、景、物都如同泡在水中听不真切,她只隐约听见有人讥讽绣嫣,心中更是动气。 “老爷,她无理取闹!” 她一说话,底下的小辈们才不敢吵闹了。 吴玉霜恍惚地走上台阶,走进停灵的厅房,从阳光照射的庭院走到极为阴凉冰寒的所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明起来,沉淀下来,不再像水中那般摇盪。 周语林躺在灵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周姐姐已经没有了气息,吴玉霜如果揭开那张白布,就会看到她已经死去的面孔。 揭开白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抬一下手臂,动一下手指,她就能再次看到,并且最后一次看到周姐姐的面容,见证她生命的消亡,看到梦中那朵枯萎的花。 静謐之中,她几乎听见了线香燃烧的声音,时间一直在流逝,她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她必须做出决断。 “看看她吧。” “看看她。” 绣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胸口以下浸在阳光里,平静而美丽的面孔被剪到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