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林的脸就像刚刚被风吹落到树下的梨花花瓣,并没见到多少衰败枯朽之色。 兴许是刚才幻想的太过可怖,此时吴玉霜的心完全被周语林那如静月般的面容洗涤了。 绣嫣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绣嫣一生都不会后悔看见了师父的遗容。 对这不见天光不辨日月的世界,师父确实许多次一笑置之。 她把它完好地留存在了自己的脸上,眉梢眼角,嘴角唇畔,在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依然漾着那个人的姿容,犹如垂丝海棠倒映在碧水中的,流离婉丽的倒影。 回家的路上,吴玉霜和绣嫣坐同一辆马车。 “绣嫣,多谢你,”吴玉霜说:“今天我头昏脑胀的,若不是你,我不一定能见到姐姐最后一面。” 吴玉霜默默不语,只替绣嫣正了正腰带上的假珍珠,半晌才道:“……以后还是别说了。” 儘管绣嫣容貌出色,弹琴唱曲的技艺也十分精湛,但沉荣舟只一心在外做生意,鲜少对女人留心,再美丽的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可以交易的筹码,可以取乐的宠物,何曾会真的把绣嫣当成真正的家人来爱护? 绣嫣处境更差一些,在家中不过是待价而沽的一件香艷的货品,随时可能被转卖到别人手里。 绣嫣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 六颗小珍珠围着一颗雕成贝壳形状的云母石,眾星捧月着那朵浅浅的玫瑰紫色,润泽如玉,又如同月光匯聚出来的一汪散发光芒的水泊。 吴玉霜很少戴这条珠链,她喜欢穿素色的衣服,配饰也以简素为主,绣嫣爱穿花色衣裳,这项鍊配她正好。 她神情认真,坚决不要。 淡紫色的云母和雪白的珍珠上轻轻沾染了绣嫣的指纹和手掌心的纹路,与吴玉霜留下的细微纹路融合、交叠在一起。 毕竟,除了钱财之物,自己也给不了绣嫣什么了。 这珠链价值不菲,如果绣嫣以后再被卖到秦楼楚馆,这笔钱可以帮她赎身,就算不能完全抵帐,至少也给她攒下一点体己钱。 - 消沉,不思饮食,晚上一夜夜睡不着,白天起来强打精神处理家宅事务,许多事情是绣嫣帮着办、帮着拿主意,吴玉霜放权给她也放心。 能与小妾发展到这般地步,形同副手,吴玉霜是从未想像过的。 吴玉霜心里憋了好多话,只对绣嫣才能说得出一两句来,绣嫣也懂她。 失去周语林的吴玉霜,极其需要另一人的陪伴,但她不想要任何亲人好友的陪伴,她性子要强,又靦腆,不喜欢在亲友面前展露悲伤,但是绣嫣…自己在床上那样难堪的样子都被她看过了,相处起来反而比较坦然。 她像是伸手想要触摸一隻正在熟睡的猫,而不愿惊醒它。 风起时,淡黄色的落叶被风吹得颤颤而动,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树叶的雨声从高高的、空阔的秋空中传来,伴着风声包裹着两人。 “绣嫣你看,这是诗里说的‘无边落木萧萧下’。” “哪里会掉那么多呢?” “夫人漏了一片。”绣嫣握住她的手,一双澄静的大眼睛仰望着她。 “漏掉了一片,我都感觉到了,在这里。” “……” 绣嫣自己把手伸进领口,把刚刚趁乱塞到衣服里的秋叶摸了出来:“哎呀,明明这招对每个人都管用的,到了夫人这里就不灵。” “开玩笑的,夫人当真了?”绣嫣凑近她,又露出轻飘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