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裳,扶桑坐在桌旁反复擦拭长发,还没完全擦干就迫不及待地将长发束起,戴上乌纱描金曲脚帽,打开门,站在门口喊:“什么时辰了?” 他该走了,再迟爹娘该回来了。 金水小跑着来到他跟前,将手中的红纱灯笼递给他:“照着点路,慢慢走,还有半个时辰呢。” 金水打趣他:“又不是第一回去东宫了,你紧张什么?” 金水伸手将他腰间被腰带勒出来的褶皱抻平,笑眯眯道:“好了,走罢。” 扶桑果然放慢了脚步,带笑的话音穿过浓浓夜色传入她耳中:“知道啦!” 白日里忙忙碌碌的奴婢们大都如归巢的倦鸟般退回到了皇宫的边缘,让这座煌煌宫城显得荒凉萧索。夜风在曲折而空荡的宫道中穿梭来去,发出类似哭声的呜咽,以及窸窸窣窣的杂响。 蓦然想到曾经看过或听过的鬼故事,扶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也不敢四下乱看了,只管闷头往前走。好在间或能遇见巡夜的宫卫,可以给他壮壮胆。 那个身影朝他招了招手。 柳棠时早出晚归,扶桑早睡晚起,他们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两天没碰过面了,扶桑有点想他。 扶桑抬手捏住面纱一角,怕风把面纱吹起来,暴露脸上的伤口。因为蒙着脸,加上夜色的掩护,他撒起谎来更自如了:“挡风呀,不然脸都吹皴了。” 扶桑高兴地应了声“好”,有棠时哥哥陪着,他就不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心慌慌了。 那道珠帘仿佛是个分界线——穿过珠帘前,扶桑紧张得心如鹿撞,呼吸不畅;穿过珠帘后,他好似一脚跨入了那个只有他和太子两个人的隐秘之地,所有外事外物都被屏蔽在外,不会再干扰他,于是他迅速地松弛下来。 其实第一次来东宫时扶桑就发现了,太子喜暗,喜静,或许是受头疾影响,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他不那么心浮气躁。此时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应该是一天之中太子最喜欢的时光罢? 扶桑将目光投向暗室最深处的大床——不同于澹台训知屋里那张美轮美奂的拔步床,太子的床要简朴得多,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平板床,但异常宽大,同时躺五六个人也不在话下。从屋顶垂下来的纱幔将大床笼罩其中,太子想必就在里面,难道他已睡下了? “嗯。”太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床实在宽广,扶桑伸手都够不着太子的身躰,正斟酌着怎么让他从头东脚西调成头南脚北,却听太子道:“到床上来。” 太子语声轻淡:“到床上来。” 他一个小太监,何德何能敢上太子的床? 挣扎片刻,迟钝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是”,扶桑放下药箱,弯腰脱靴,暗暗庆幸,幸好来之前洗了澡,衣裳鞋袜也都是新换的,绝不会有任何不洁的气息。 “不必了,”太子打断他,“之前如何,之后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