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认了卫风的答案。 江顾没有再逼迫他，只是阖眼开始疗伤。 江顾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冷淡道：“不是。” 江顾蹙起眉，看卫风这么大一只蜷缩在角落里要哭不哭，沉声道：“不想进便算了。” 江顾眉头蹙得更深了，卫风的逼问让他感到不虞，“你——” “我会杀了那个给我戴上镣铐的人。”卫风忽然幻化出人形，半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放在了银链扣着的脚踝上，低声道；“我以后只戴你给我的链子，师父，你不能不信我。” 卫风却扣着他的手没有拿开，“师父，你元神损耗太严重，涎液已经不起作用了，但还有一个更快的办法。” 卫风又好气又好笑，他喋喋不休剖心沥肺说这么多，江顾都表现得冷淡又无所谓，若不是他现在身受重伤只怕早就强行将自己塞进灵境之中，也只有在听到这种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时，才会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关心。 他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抓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脚踝缓缓向上，搭在了自己的腰腹上，“和我神交。” “我的元神修复能力极强，虽然我从未与人神交，但我可以肯定效果会好过涎——” 卫风硬着头皮道：“这有什么荒唐的，不过是神交而已，望月大陆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不过是为了活下来而已，师父难道认为所有神交过的修士都荒唐吗？” 虽然他之前打算将卫风变成杀妻证道的道侣，但那时卫风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人，他下意识还是将人当成了徒弟养，来了望月之后，有萧清焰这个备选的替代品在，他自然更不想让卫风当自己的道侣。 “师徒又如何？莫说师徒，便是父子兄弟灵宠都可神交，遑论师徒？师父，杀一个风无九一已经让我们山穷水尽，若再被人追上我们必死无疑！”卫风带着迫人的气息缓缓凑近，漆黑的影子将江顾彻底笼罩了进去，他直勾勾地盯着江顾，“还是说师父你嫌弃我元神肮脏觉得我不配？” 江顾彻底听不下去了，他额头青筋直跳，“我何时非要你亲了？”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然而卫风那黑漆漆的元神已经贴近了他识海，仗着他重伤不好动作黏黏糊糊地往他怀里钻，“可是师父，他们都说神交很舒服，而且疗伤真的很快，师父你相信我——唔。” 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 卫风的元神从泥沙中钻出来回到了身体,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重新化作了鲛人模样，“那我去引开对方。” 往外游走鲛人停下来转头望着他。 如今他身受重伤, 无论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这是……木偶人？”卫风对这木偶人很是熟悉，这东西能暂时隔绝元神的气息，但美中不足的是每隔十二个时辰元神便要回归本体, 否则就会有神魂溃散的风险。 “在对方找来之前拿到须弥心。”江顾又放出几十个没那么精细的木偶，语气平淡道：“将元神切一切。” “什么？”卫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切一切！？” 最后这话他看着卫风说，好似在嫌弃他怕疼，特意解释了一番。 他一时难以组织起语言，“且不说万一被那些叛徒打杀消散，就算侥幸全都保留下来，又该如何修复？师父，就算你不想同我神交，也不必想出如此、如此惨烈的方式，我拼死都会——” 卫风一时被噎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最开始他做梦都想着江顾能像之前无数次救他时那样，逆着光提着剑大杀四方，将他护在身后斩杀仇敌，后来他只想着死前能再见一眼江顾便能心满意 然而这些仿佛淬了毒的念头在看到江顾的第一眼便溃不成军，那些无数次想象发恨的手段和汹涌的委屈与思念交织在一处，全都变成了粘稠又进退两难的别扭。 卫风忽然就意识到了原因。 他从一开始的五灵根资质生生洗成了单灵根，在江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孤身一人长到这么大，上无父母师长庇护，下午亲朋眷属相随，又生了这么副惹眼的容貌，修行路上的困难比别人只多不少，就算洗成了单灵根，与天生的单灵根和天灵根也是天差地别，可他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便踏上了来望月的飞舟，倾家荡产将他这么只废弃残疾的灵宠买下，大乘期修为却拼死杀了金仙境的风无九一，为了活命甚至连元神都曾切碎过…… 空洞的心脏处传来了股钝痛，卫风望着面前风轻云淡的人眼眶泛红，声音干涩道：“疼吗？” “师父，我们就非要拿到勾陈簪么？”卫风抓住了他的手，“我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宝物不行吗？” 卫风自然不松，他知道江顾说一不二，如今他暂时也不好忤逆，只能强忍住心中的暴躁，将元神召出来团到了江顾手掌心里，“那师父你给我切。” 手起刀落，洞窟中瞬间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若不是江顾事先设置好了隔音罩，怕是能将方圆千里的活物全都吸引过来。 江顾进到木偶人中，缓缓活动了一下腿脚，木偶人的经脉和丹田是完好的，比他破损的躯体要好用些，他背对着卫风观察着湖面的情况，准备出结界，“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元神必须回到身体中，记住了吗？” 江顾整个人一僵，语气中带着丝茫然，“……你干什么？” 江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忽略了方才他贴上来时的怪异，将那些木偶全都放了出去，“每个木偶身上都有阵法，在我们出秘境时所有元神都会归于本体，须弥心现在应当在——卫风？” 腰带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点勒。 “？”江顾的肩膀很快就被温热的眼泪濡湿，他这木偶人做得逼真，是能掉眼泪的。 “切元神很疼。”卫风紧紧搂住他的腰，哭得有些压不住声音，泄出了几声哭腔。 卫风吸了吸鼻子，转头亲了一下他的脖子，“哦。”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卫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跟了上去。 下回就多亲一口。 江顾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警惕地御剑落在了地上，却见一抹火红的身影从漫天灰尘中飞奔而出，看见他顿时大喊出声，“江前辈！” 紧随而至的卫风刚落地，便看见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年神色惊惶地躲在江顾身后，手还紧紧抓着江顾的袖子，最重要的是江顾竟然没有将人甩开！ 风月无心（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