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卫风这么问,如今无论是在平泽还是望月,佛修的数量都极少,他们走得是苍生道, 渡得是世间人, 倘若没有极其强悍的实力,大多都早早陨落, 须弥心里藏着他们的不甘与疑问, 至纯至善之人的诘问有时更加动摇人的心神。 卫风快走几步跟上他,“可是师父,这都过去一千多年了, 说不定那些须弥心早都被人挖走了,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佛修死在了何处。” 卫风顿了顿,低声道:“取须弥心危险重重, 报酬只是枚簪子而已,我们不要不行吗?” “我从不认为世上有巧合。”江顾忽然开口,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不管是你出现在拍卖场,还是勾陈簪五年后又重新出现。” “不需要。”江顾淡淡道:“命都是自己挣来的。” 千年前的遗迹并不好找,遑论须弥心真假虚实难辨,师徒二人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入夜江顾便寻了处平整背风的地方打坐休息。 是极浅极淡的香,如同冬日薄雪里抽出的嫩芽,春日微风里和煦的暖阳,清冷中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和。 他皱眉,想将人掀开,最好在训斥一顿,但心底却有股更强烈的意志让他无动于衷。 不过卫风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了。 瞬息万变间,江顾来不及多想,他在鬼纹中喊道:“卫风!” 而卫风已经趁此机会绕到了对方的背后,掌心的龙绡飞出化作利刃,紧接着鬼纹缠绕住了刀柄,他双手握刀厉喝一声,自高中俯冲而下直冲对方所在而去。 戏谑的笑声响起,偷袭的人这才显露了身形,风无九一懒散地抱着胳膊,有些诧异道:“你们反应倒是快,我还以为能成功呢,不过能月下看看美人,也算值了。” “呵,不过是楚观山养的一条狗,也敢跟我吠——”风无九一吃痛,伸手攥住了那龙绡白绫便要扯断,谁知却被突如其来的法阵绞住了双手。 眉目清冷的青年站在月光下,千百道法阵围绕在他身边,阵中不停变幻的符文将他的白衣映照成了淡金色,而他在风无九一看过来的瞬间,整个人快到几乎化作了流光,踩着脚下浮起的法阵,手中飞快结印,以周身阵法带动着磅礴灵力直冲风无九一而来。 轰得一声震天响,整个秘境都为之一颤。 “师父,他没死!”卫风的喝声让江顾陡然清醒。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法相骤现,同之前江林那原形等身的小法相不同,也有别于宋屏那只能化出部分的法相,风无九一的法相近乎顶天立地,比那神像都高出近百米,那法相歪了歪脖子,手中的长锏径直朝着江顾劈来。 “师父,是封闭结界!”卫风大喊了一声,在那长锏砸来时纵身一躲,却险些被刮去一层皮,关键时刻江顾拽了他一把,堪堪躲过。 江顾呼吸不稳,他死死扶住卫风的后背,周身被风无九一的威压压得不能动弹,他如今的修为只有大乘大圆满,卫风更是失了心脏和元丹无法久战,实力便大打折扣,而风无九一真正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有金仙境……他们几乎毫无胜算。 他松开卫风,提剑径直冲向了法相之中的风无九一。 法相手中的长锏劈天盖地砸下,灵力带起的波动凝聚成了风暴席卷而过,飞沙走石中气温骤降,根本无法呼吸。 江顾却没有丝毫退意,他祭出墨玉镯,将镯子放在了那神像的心口,而后整个人连带着变成了雾气的卫风化作流光钻入了那破损的石像中,已经出现了裂痕的赤雪剑化作了石剑出现在了神像手中。 江顾操控着石像犹如自己的身体,他长剑在手中一转一别,另一掌直接拍在了地面起阵,通天的阵法泛着墨绿色的光泽,隐隐与神像心脏中的墨玉镯相呼应,墨玉镯本能疗养元神,灵力柔和无害,风无九一的法 “卫风!”江顾厉喝了一声。 江顾将全部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石剑上,在风无九一的法相大怒,抵挡卫风的撕咬时,周身法阵攒动,一跃而起双手执剑,径直穿透了法相中隐藏着的风无九一原身。 他死死咬住牙没有松开握剑的手,七窍开始缓缓往外渗血,虎口尽裂,江顾甚至听见了自己的经脉和骨头一截一截断裂的清脆声响。 江顾攥着剑怒喝一声,狠狠一拧,剑身下的躯体瞬间血肉横飞,风无九一的心脏和元丹被碾得粉碎,庞大的元神也因为失去了支撑,渐渐消散了下去。 “师父……”变回了人形的卫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情况比江顾好不到哪里,浑身上下几乎没块好地方,更别提惨不忍睹的元神,他哆嗦着手扶住江顾,“师父,你……没事吧?” 卫风的脖子几乎要被他捏碎,艰难地喘着气却又不敢用力挣扎。 “楚观山……是谁?” 卫风第一次见江顾这般失态。 “师父!”卫风赶忙将人捞进怀里, 却触了满手黏腻的血。 卫风还想继续探查,却呕出了口污血,灵力已然枯竭, 他方才为了绞住风无九一的经络元神也受到了重创。 师父的护身阵法……失效了。 “……师父。”卫风心底一慌,若放在之前没有护身大阵阻碍他定然欣喜若狂,可现在他心中却毫无绮念, 只剩了慌乱。 “啧。”来人穿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 只露出了双猩红的眼睛,揣着袖子看着地上风无九一死状惨烈的尸体,不爽地踢了踢,“这就死了?” 她着了身鹅黄的衣裳,杏眼柳眉窄腰,手中攥着把拢起来的伞,却姿势极为潇洒地扛在肩膀上。 “无妨,畜生就是畜生,交给我便是。”女子娇笑了一声:“我最会收拾这些又脏又臭的畜生了。” —— 灵力罩隔绝了湖水,也隔绝了他们身上的气息,卫风抱着江顾进到了洞窟深处,只化出了疤痕斑驳的鲛尾,将人圈揽在了怀里,慢慢地积蓄起灵力往他丹田中输送。 “师父?”卫风凑上来小心地喊了他一声。 “别动,你身上的骨头全都碎了,经脉也尽数断裂。”卫风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我现在灵力有限,没办法给你疗伤,师父,你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师父,灵境耗费灵力巨大,我们暂且不进去为好。”卫风不太赞同道。 卫风愣住,“我不进!” 江顾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进去。” 江顾自然不放心,他不相信任何人,卫风也不会成为例外,尤其是在卫风还有三叶竹镣铐的情况下,虽然之前他意识有些模糊,但却记得卫风在听到他的质问时脸上慌乱的表情。 卫风攥着他的胳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他眼中有愤怒,有不解,声音嘶哑地反驳,“师父,我若想伤你,你方才意识全无时岂不正好?我又何苦一点点给你渡灵力?我……” 江顾的戒备心极重,心思也极为缜密,这是卫风见过他受伤最严重的一次,卫风理解他的防备,却无法忍受。 虽然他的心脏早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