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的出现,仿佛在相思荒芜的心田上,生出了一抹新绿。让她那颗早已冷硬的心重新泛起柔情的涟漪。从此,她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照料孩子上,仿佛世间再无旁人、再无旁事。 泰景叁年五月,宫中骤然传言,皇帝酒后不慎跌入太液池,虽及时救起,却积疾复发,终因病驾崩。消息传开,背后深意不言而喻——当时在场的,只有镇国侯周恭简、其长子周通以及秘密自边疆归来的叁子周迢。 连珠看出相思的异样,轻声劝慰道:“公主,天命难违,您也无能为力啊。” 几日后,周迢忽然造访公主府,气势汹汹。相思刚走到院门口,便听见外头争执声骤起。周迢怒道:“若不能斩草除根,终留祸患。五弟,我劝你好自为之!” 周迢不依不饶:“妇人之仁,早晚会出事!” 自许安宗暴毙,朝局风云骤变,相思心生惧意,刻意避开周述。而不久后,东南沿海海陵州因皇帝暴崩,朝堂空虚,竟有皇室宗亲起兵自立,打着先帝或许安宗的旗号招兵买马。朝廷震动,急令周述率军前往平叛。 周迢冷笑:“你敢挡我?” 周迢脸色一沉,虽有怒意,却终究未敢再进一步,恼羞成怒而去。 相思笑着说他孩子气:“听说你也要去南方了?” 他不过是个少年,周恭简一言九鼎,如今朝中大权尽握,几如天子。周翎也别无选择。更何况,他的血脉中也流淌着周家的野心与忠诚——他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就毕生抱负。 不久后,周述便在海陵州彻底平定叛乱。这其中少不了西南地区僚人的鼎力相助。据闻,他们的首领骁勇善战,与周述、周翎配合默契,所向披靡,立下了赫赫战功。 沉孟姜为皇后,周通被封为鲁王,周迎被封为宋王,周迢被封为代王,周迹追封为怀德文襄太子,周述被封为晋王,周遇则被封为秦王。 为巩固帝位的正统性,周恭简大肆操弄民意,命人将篆刻《承运碑》的青铜匣沉入黄河决口处,内中内容暗示“周氏代齐”乃大禹九鼎遗训。随后安排渔夫“意外”打捞出匣,由八十老儒当朝破译,引得士林震动,传为天命。此后,周恭简宣称周氏乃舜帝姚重华的直系后裔,又自称为东汉周勃一脉。在祖宅地下“发现”了西汉时期的鎏金族谱简册,由鸿胪寺卿主持公开展示,场面隆重非常。 这一切的谋划,皆出自周遇之手,步步精妙,滴水不漏。 这些事相思听了也就随风散了,像是秋日枝头飘落的叶子,无声无息地沉入泥土。 相思倚在窗边,目光漫无边际地望着院中的老槐树。枝叶已经有些枯黄,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下,落在地上。“连珠,现在我已经不是公主了。”她笑得轻巧,像是谈论一件再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在奴婢心里,奴婢只认您是公主。”连珠跪在她身旁,声音里带着固执与哽咽。 周述归来的那天,入宫听封。 周恭简听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相思当然知道周恭简有心要除掉自己。她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的晏儿。 相思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忽然有些恍惚。或许是她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周恭简想想也觉得多此一举,何必为她浪费一瓶毒酒或是一条白绫? 相思已经许久不见生人,心中竟有些不知所措,披了件薄披风,慢慢走到门口,问:“是谁?” 那声音透着熟悉的自在与率性,相思愣了愣,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大步走入庭院。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光线,穿着一身僚人装束,腰间还挂着短刀,衣袖上有些泥土痕迹,显然风尘仆仆 岁月在他身上似乎并未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是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岩弩笑得坦然,拱手作揖:“方便让我进来吗?” 相思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周述在外竟然将周晏当作自己的骨肉。 相思眉眼弯弯:“其实,我现在不是公主了。” 相思淡笑:“这次入京,是为何事?” 相思点头,忽然轻声问道:“你们如今还好吧?” 相思轻轻一笑,目中有些柔和:“他……倒是没和我说过这些。” 临走前,岩弩解下脖子上的赤金项圈,挂在周晏颈上:“这是我们的护身符,原本有两副,另一副在我哥哥那里。这一副,就送给小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