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方重又去了杨府，这次是一个人，戴着一顶帏帽。 雪色帘幕后，苏清方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帖递上，道：“奉太子命，求见御史中丞杨璋大人。” 见状，守门之人不敢懈怠，连忙引人至偏厅等候。 厅内女子悠悠转身，面容严肃，姗姗行礼，姿态端方。 太子羡自叁岁册立，一只用得这方印，两寸见方。五岁的安乐公主曾经把玩，不慎摔了一下，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两人还因此被王皇后罚跪了一个下午。 站在对面的苏清方知道杨璋在怀疑什么，垂头似颔首，实际是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疾不徐道：“清方听少夫人说，那幅《雪霁帖》在太子手上，故也去拜访了太子殿下，讨要了《雪霁帖》。太子仁德，却觉得单凭此物还不够，若是能将指使造假的人抓出来，才是真正的铁证如山。所以想请教杨大人，当初是在哪里得到那幅字的？” 到底是不是太子之命，当然要问过太子本人才知晓。若不是，捅穿了太子保管印鉴不善的罪名，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苏清方觑见杨璋面色犹豫，复又拜了拜，请求道：“清方知道，大人是司法官，不当同疑犯之家密切往来。清方亦不想大人为难，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所以着帽而来。还请大人能够告知。” 杨璋长叹了一口气，道：“苏姑娘，此事确实尚不明晰，还有待禀奏陛下详察，老夫也是职责在身，不得不如此。至于那幅《雪霁帖》，不过是老夫在城西一家名叫‘聚宝斋’的古董铺子淘到的。你或许可以去问问。” 苏清方愣了愣，会意接过，有些许凝噎，“多谢……大人……” 李羡离开垂星书斋后，苏清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抹干眼角没忍住的泪，完全是临时起意，很难讲是余怨未消，还是走投无路，望了望周围，确认没人，蹑手蹑脚开始翻东西，试图找出假的《雪霁帖》。 忽然，苏清方看到书桌上未收捡的太子之印，计上心头。 可她今天做的大胆事实在太多，闯府骂人，每一条拎出来都够喝一壶，一时也没有那么多心思瞻前顾后，甚至比平常还要镇静叁分——把岁寒支回去，冒充太子府侍女，见到杨璋。 他们这群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雨渐渐停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红木桌案前，坐着一个瘦个的中年男人，须已蓄到前胸处，正在沏茶。他听到客人进门的声音，不禁抬头，示意入座，笑问：“姑娘有什么需要吗？” 掌柜的眼睛上下滑了滑，打量了苏清方两眼，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哪位贵客在本店买了什么东西，一概不能透露。还请姑娘见谅。” 男人摆出脸色，“古董文玩，就是个浪里淘金、各凭眼光，也不可问上家。本店祖辈经营，已逾二十年之久，也从不卖假东西。姑娘是来砸场子的？” 还不等苏清方说什么，掌柜喝了一句“来人，送客”，便冒出两个壮汉，直接把苏清方“请”了出去。 帷帽歪斜，露出女人白皙的脸。 苏清方定睛一看，原是韦四郎，也愣了愣。 每次都是这几句话。就算相亲，能不能找几个看得过去的。上次相的那是个什么女子，有两个他壮了吧。 说罢，韦四郎转向苏清方，挤眉弄眼示意，“是吧，苏姑娘？” 韦四郎心满意足点头，偷偷给苏清方比了个大拇哥，转身驱赶道：“还不快散了！去去去！别来碍事！” 转角处，韦四郎偷偷趴在墙角，见跟屁虫们尽数散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清方没心情耍贫嘴，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是刚才那家聚宝斋，公然出售我家一幅名作的赝品。我心中不忿，便想问问掌柜到底是谁造假。结果被轰了出来。” 这样单刀直入的性格，也难怪会得罪太子了。 韦四郎摇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即不是熟客，问的东西又犯他们的忌讳，他们是不会同你说的。” “不过！”韦四郎高声道，“看在你帮我一把的份上，我也帮你一把吧。” “真的？”苏清方被拒绝太多了，一时没敢相信仅一面之缘的韦四郎会帮她。苏清方的脸伸出手。 “你刚戴着这个进去，再戴着这个，容易穿帮，”韦四郎手一扬，就把帽子扔了出去，翘起大拇指，指着前方的聚宝斋，笑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