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已经从江南回来,不日便是每年秋天的皇家狩猎。 皇帝更是个中好手,且酷爱狩猎,一度有过一年六狩的盛景。后因太子觉得太过奢靡纵情,且物有四时,当顺应天时,乃进表谏言,固定为秋天一次。 林树深红出浅黄,草色临照如碎金。天高地迥,风快气爽。 站在旷原上的苏清方抬头一看,只望见半空中一道迅捷的白影,一闪而过,也不知是什么鸟。 “啊哈,你在这儿呢。”有女子从旁拍了一下苏清方的肩膀。 安乐连忙扶住苏清方,笑道:“别这么多礼。” 安乐挑眉,“你该谢谢我哥哥。” 苏清方但笑不语——李羡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费这番周章。 说着,也没等苏清方应声,拉着苏清方就跑了起来。 长矢如光,急射而出,正中靶心,一分不差。 数丈开外,站着两人,正是刚才开弓的李羡和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具是面容严肃,心无旁骛,对外界的喝彩声似是充耳不闻。 也是满射。 “那是新任兵部尚书的公子,谷延光,”安乐一边鼓掌一边不服输地说,“哥哥也很厉害的。十五岁的时候就射遍军中,百发百中。” 此时,他们比的已经不仅是箭术,更是心态。沉心静气,不失误即是胜利。 “哥哥!”安乐没忍住喊了一声,给李羡打气。 在空中打了个旋。 “哎呀!”安乐可惜叹道,“射偏了……” 远处的李羡投来一道视线,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看安乐还是苏清方。 苏清方望了望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李羡收回目光,转身赞道:“延光好箭法。” 李羡的眼珠不自觉往右瞥了瞥,只道:“射箭讲究聚精会神,是孤技不如人。” 此马产自千里塞外的焉支山,体格健壮,身姿挺秀,通体殷红,而面有团圆白痕,正似圆月出神山,是名副其实的焉支马、胭脂马。 焉支马上,谷延光笑容灼灿,朝李羡抱拳,“殿下,先失陪了,我去跑两圈。” “哥哥,”安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李羡身边,损道,“你最后那箭也射得太——差——了。” “谷延光的箭,可是在战场上射中过胡狄头颅的,没石饮羽,不是你我能比的。”李羡弹了弹紧绷的弓弦,余光里的苏清方还在看策马而去的谷延光。 “自然是比不上安乐公主一花射中驸马的技术精湛。”李羡调侃道。 说罢,便似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苏清方正想着,旁边响起李羡颐指气使的讨厌声音:“把箭给我。” 苏清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箭篓,不为所动地欠了欠身,“太子殿下见谅,清方抄经手酸,不能为殿下取箭了。” “太子殿下,好灵的耳目啊,”苏清方夸赞道,“可也有不知道的事。” 好箭。 苏清方嘴角微挑,皮笑肉不笑道:“比如,我已经抄到第八卷了!” 收到苏清方信件的灵犀,大概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和其他公文一起转送到了江南。李羡前刻还在案牍劳形,后刻读到一封千里而来骂自己的信,口出狂言的人还远在天边,发泄都发泄不出。 苏清方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句,回击道:“我抄,是因为卫家长兄待我不薄。我也不像某些‘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让长兄难做。” 自然也就算不得言而无信。 这人真是片叶不沾身。 如此一来,该罚的也罚了,好人他也做了,谁也说不了他一点不是。 苏清方现在只后悔当初让李羡写了幅大字,应该写小字,便能随身携带,看他见了汗不汗颜。打,如果事发,你准备谁给你兜着?” “不是你说,我耳目灵敏吗?”李羡暂且放下弓,从腰间取下一枚金带钩,好整以暇问,“我记得,这个带钩,我那天给你了吧。怎么落到一个地痞手里了?” “若是追究起来,地痞说买凶的人给了他这个东西,卫家是来找我,还是找你呢?” 这算盘打得可以,让他给她挡灾。 一旁的苏清方翻了个嫌弃又得意的白眼,反问:“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我买凶伤人,还栽赃嫁祸给殿下?” 苏清方挑眉,半是提问半是提醒:“太子殿下之赐,应该还谈不上‘御赐’吧?” 语调抑扬顿挫,和那日在椒藻殿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不差,却已经完全没有关心意味,更像是暗示那夜之事。 苏清方笑容莞尔,一步一步朝李羡走去,踩着秋黄的草尖,发出吱吱的声音,“说句实话,我不是没想过借一借太子殿下的威名。不过,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用这个抵,只是单纯因为我没钱而已,所以……” 它归她了。 “还有,”苏清方回头,笑容可掬,“殿下的箭射得再好,也只能是百发九十九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