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富贵哼道:“老辈哪个想聘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媳妇?门第高,脾气又大,娶过来当菩萨供着?儿子自己要死要活,跟人家看对眼了!” 盛富贵的脸色顿时和缓下去七八分。出神地想了好一阵。 他猛地住嘴,顿了顿,在应小满好奇的眼神里接着说:“我那位旧友,也就是庄九的主家……的儿子。此刻人在何处,媳妇有没有给他留个孩儿。” “老天有眼,怜惜苦命人。我家老头子废了条腿救下的小夫妻,年纪轻轻又吃许多苦头,会留下个孩儿的。” 隔半晌只说:“但愿如此。” “七郎是吧。”他和晏容时闲话几句:“打算何时和小满成婚呐。” 盛富贵连说几个“有孝心”,“好”。 说罢走到门边。在盛富贵陡然警惕起来的注视下,人并不出去,只站在门里喊“店家。” 晏容时拉开房门,递出空壶:“劳烦小二,添一壶茶。” 盛富贵眼里的警惕淡去了。落到掌心的匕首重新插回后腰。 房门外。“店小二”刻意放重脚步走出几步,快步下楼,召集人手。 刚才晏容时喊了声“店家”,都尉瞬间反应过来,里头出事了。 禁军们都很纳闷。殿前司刚刚传来消息,说还在十几里外抓捕三名逃犯。甲二十六号房能出什么事? —— 这次把提盒里的羊肉大骨汤递出门来,吩咐厨房里加热加汤,多添些肉,再送壶酒。 紧闭的窗外风雨大作。 甲二十六号房里点着两盏油灯。四人围坐在方桌前喝热汤,喝温酒。 “你家养了个好女儿啊!”盛富贵夸赞义母,“心肠实在!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为人做事有义勇侠气。” “长得又水灵。小丫头是庄九在外头捡来的?山沟沟里捡来个处处都好的小丫头,他什么手气?简直八辈子撞大运。” 说着就开始比划:“七郎看过襁褓,上好的织锦提花料子,城里好人家才用得上,对不对?” 应小满又炸毛了,气呼呼站起身喊:“娘!你又喝多了!不许喝了!” 看着眼前水灵灵的小丫头,思念不知生死的儿子跟媳妇,兴许还有孙儿孙女?今年也得有十几二十岁了罢…… 他关起来几顿家法狠揍,差点打断儿子的腿。结果呢,儿子死不松口,媳妇心疼他,半夜翻墙出来找人,两边如胶似蜜的,分不开了! 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突兀闪过脑海,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应小满的脾气早发完了。纳闷说:“我好了。” 应小满:? 盛富贵瞬间起身! 他忽地把应小满拉来灯下,仔仔细细、一分一寸地端详她的容貌。 义母紧张地起身,连声问:“怎么了?” 声音却还若无其事般和缓平静。“怎么了,盛老?” 义母一愣,她也说不清。 盛富贵大步过来就要查验应小满的左耳。 灯火明亮。屋里的情形改成盛富贵举灯台,凑近了细看。晏容时挡在两人中间,揽着应小满的肩膀,拨开长发,露出左耳廓。 “耳仓怎么了?”她茫然地拿自己的指尖去摸那凹陷小洞。“不好么?” 眼看着灯油往下滴漏,义母赶紧把他往边上拉扯。“当心哪。” 低垂着花白的头颅,灯油滴漏在手里都没反应。义母赶紧把灯台挪走了。 盛富贵喃喃地说:“我哪能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儿子的左耳朵后头生 义母还在发着愣,晏容时听到那句“我儿子左耳生有耳仓”便骤然吃了一惊。 就像天生眼睛形状,天生发质软硬那般。家族有人天生耳仓,隔三差五,便会生出个带有耳仓的孩儿。 庄九救下的“郎君”“娘子”,也就是盛富贵的儿子和儿媳。 仿佛惊涛骇浪,把他也震得不轻。 盛富贵忽地仰头大笑几声。笑声隆隆,在房间里回荡。 当年他判处斩死罪,人人都以为他死在牢中。树倒猢狲散,盛家散了个干净,只有庄九顾念义气,不离不弃,跟着他流放的儿子和媳妇出京,中途把人救下,为此瘸了条腿。 他儿子媳妇既然在某处隐姓埋名过日子,日子安稳了,就有可能生娃娃。 盛富贵拍桌放声大笑。 “像。细看嘴巴耳朵像我儿。” “盛老,知道你喜爱我家小满。但别人家的女儿,你咋能张嘴硬说像你家儿子?” 晏容时开口问:“她母亲是谁?” 转向应小满的时候,神色又温和下去。 “但刚才老夫忘情大笑,还是没有人过来查看……外头多半早有兵马守住,等着老夫出去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