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余庆楼找人,爹爹的银锭就要给出去了。说好归还五十两,只剩下三十多两银银疙瘩给人……不好罢?” “真的?”应小满半信半疑,“人家万一追着要咱们还钱怎么办。” 说的也对。 正说话间,帐篷外响起了脚步声。 七郎的人又来了。 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始终没想好如何面对顶着七郎面孔和声音的晏家当家阿郎,晏容时。 帐篷外响起接连的推拒声。 “七郎叮嘱小的说,其他的物件不收也就罢了。送来给应夫人的滋补药膳包务必收下。滋补药膳贵在长期服用,中间断不得……” “药包收下了。替我谢谢他。” “一起送来的。七郎叮嘱小的跟应小娘子说,既然药包收下,熬药的炉具也收了罢。” 应小满:“……替我谢谢他。” “我要吃西瓜。七郎上回跟我说好的,送我西瓜,阿姐为什么不许我拿?我要七郎送我的西瓜……” 黑漆嵌云母螺钿的双层匣子打开,边角堆起碎冰,中间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新鲜切好的几大片红瓤西瓜。 应小满:“……替我谢谢他。” 义母稀罕地摸着式样精巧的小石锅小石炉: 阿织乐滋滋地啃西瓜,边啃边插嘴:“七郎不坏。七郎人很好的。” 她拿起蒲扇,对着石炉下头新升起的小火苗扇几扇,低声咕哝着: —— 大理寺关闭的两道黑漆大门从里打开。 晏容时温声道谢,和十一郎赵启甄两人并肩跨出门来。 “还好抓捕得及时。”十一郎感慨说:“下头这些小官暗中勾结,盘根错节,实在了得。” 卞评事就在大理寺任职。如果抓捕得慢一步,叫他抢先把周家失火之事透露给拘押的周胖子,再以好友的身份挑拨几句,祸水引去别处,叫周胖子含恨乱咬旁人,这一条线便断了。卞评事自己也可以轻松脱身。 京城物贵,崇尚奢华。六部下属的众多低品阶官员,每月拿回来的俸禄不上不下,维持温饱易,维持体面难。 偏偏京城处处繁华,高门贵胄挥金如土。 周胖子主管刑部库仓,时不时弄点库仓里囤积的好货出去卖,账面上以“锈蚀”、 “耗损”销账。把巡检、看守库仓的几名官员小吏挨个打点妥当,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开方便之门。 卞评事负责文书交接,隔三差五移一批大理寺收缴的赃物到刑部库仓入库。 周胖子供证说:“东西我没过手。总之两边账面做齐,卞评事自己找路子出货,我坐在家里收钱。合作四五年了,没出过事。” 十一郎抬头看天色,子丑交接,街上酒楼都关门了。 晏容时笑看好友一眼:“喝你府上一杯酒代价不小。明早直奔兵部查账,只怕十天半月都出不来。你等着。” “今天送过去的东西收了么?” “收下就好。”晏容时抬头看看月过中天的深夜天幕。今晚去不成了。 隋淼:“阿织吃完西瓜,出帐子归还匣子时,提起应小娘子明天要带她去大相国寺耍。” “都不是。似乎要去大相国寺旁边,寻某处酒楼喝酒什么的……” 十一郎还在原处炯炯地等他过府喝酒,喝完了直奔兵部查账。 十一郎极诧异:“追查军械倒卖大案的关键时刻,你告假半日做什么?” —— 与此同时。 石锅升起小火,应小满往火里时不时地倒油,助燃火势。 半融化的银疙瘩,当中还掏空一个藏铁疙瘩的大洞,拿去见爹爹在京城的旧友太磕碜。 大相国寺位于内城东。香火鼎盛, 每月五次开放市集庙会,万姓交易[1]。 应小满四处问人:“余庆楼在何处?” 酒楼门口以红绿两色绸缎扎起的迎客欢门[2]上包裹许多鲜花枝,欢门往内的长廊一路灯笼高挂,依稀可见夜里的热闹。 “我有事寻你家掌柜。” 斗笠遮住小娘子大半面目, 但还是露出红润嘴唇, 精致鼻梁, 瓷白肌肤,下颌一小截优美的轮廓。 “卖唱的还是卖酒水吃食的?想进咱家酒楼做生意?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招牌噱头?咱们余庆楼可是东大街这处数一数二的酒楼。若无甚出色处, 往后慢慢排着罢!” 应小满郑重地说, “——故人前来归还五十两银。” 伙计摸不准头脑,狐疑地打量几眼,“等着。”闭门回去传话。 应小满领着阿织, 十几岁的小娘子领着个小丫头,一大一小站在红绿招摇、插满花枝的余庆楼欢门下, 大早晨地实在扎眼,路过行人无不扭头古怪打量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