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叹气,“莫找钱了,折多少肉?多切点。我一并带走。” 阿织双手捧着油纸包绕出铺子门面外头,纠结了半日,“阿姐不让我喊你七哥了……” “哎!”阿织顿时高兴起来,踮脚递过八两肉的油纸包,挥手说,“七郎慢走。” “他被召入宫里申饬,丢了身上禁军指挥副使的官职。家中又挨一顿家法,近日才放出来。若今天他敢当街做什么,你只管把事闹大。即便是得宠的外戚,也不能次次都侥幸脱罪的。” 话音落地片刻,她这边没反应,七郎便不走,安静立在原地等候回应。 晏七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出小巷。 “阿姐不让我喊你七哥了……”这句话实在有意思。 表面上瞧着没什么,装无事人照常走路真他娘的疼。 “十斤肉。” 雁二郎:? 应小满撇开他这边,往人群后头喊,“高婶子要多少肉。” “等一下,马上好。”应小满拨开碎发,擦去额头晶莹的汗,开始细细地剁肉臊子。 十斤的大生意不做,四两肉臊子剁半天?应家小娘子,合着就这么瞧不上他? 这憋屈酸爽的滋味……罕见,销魂,值得回味。 雁二郎不怒反笑,手里把玩的象牙扇唰一声合拢,回身瞥了眼七郎走远的方向。 感觉更像……正主儿走了,他成了撒气的替罪羊? 应小满关起门面,抱着今天收成的小竹篮, 和阿织两个数钱。 竹篮里还有一张两贯的纸交子,是七郎给的十斤肉钱。指腹掂起薄薄的纸币,心情复杂地捻了捻。 清点无误, 阿织探头出去瞧一眼,飞快地缩回来,小声说,“门外穿红衣裳的坏人还在, 怎么办呀阿姐。” “哦……” “哎!”阿织欢欢喜喜地吮起糖饴。 阿织不住地回头, 雁二郎远远地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吱嘎一声响,木轱辘车往斜刺里停在一处小巷口。 阿织乖巧地蒙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只乌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瞧自家阿姐的动作。 刚刚犯下大错、挨家里一顿狠罚的纨绔儿郎,又做出追踪盯梢小娘子的勾当,便是暴打他一顿,量他也不敢声张。 停在街边,把马缰绳随意塞去小厮手里,转头第一句开口便问,“和长乐巷晏家那位,吵架了还是分开了?” 雁二郎弯唇一笑,自顾自地说,“吵个嘴,不至于严重到连家里小孩儿的称呼都叮嘱要换。看来你们确实分开了。那位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和他一拍两散?” 应小满心里怒火燎原。无人看见处,削葱般的纤长手指在夏衫薄窄袖中一根根握紧,眼风扫过周围。 雁二郎的眼风也在扫周围。左右近处无人,吊儿郎当的笑容忽地一敛。 他倒是能屈能伸,把侯府郎君的面子抛去旁边,张口就赔罪。 应小满不吭声,狗屁的“今日不记昨日过”,她记仇! 雁二郎继续往下说,“看肉铺子生意极好,应小娘子手里应该不缺钱。但京城多的是纨绔浪荡子,若是盯上你家摊子,刻意闹事,那如何是好。” 雁二郎闷笑几声,“大理寺官衙就在斜对面没错。但你和你那位七郎都闹到当街翻脸的地步……晏八郎不顶用。小娘子,莫天真。” 她才不会告诉雁二郎,和七郎虽然闹翻了,但只要共同的仇家晏容时始终不倒,她和晏八郎的脆弱同盟依旧还在(?)。 “虽说卸了天武禁军指挥副使的官职,手下领的五百禁军削了个光杆……毕竟我是外戚,从小出入皇城,在官家眼皮子底下长大,情分不同寻常。蒙官家信重,戴罪任职,依旧担着审刑院详议官的官职,依旧能出入皇庭。” 应小满还是没吭声, 雁二郎自以为处处说到美人心坎上,趁热打铁,又问起应小满和晏七郎闹翻的原因。 说到这处,雁二郎低头笑了下。 “论出身,一个勋贵外戚,一个文臣世家,我们算半斤八两。” 应小满:?这是做官儿比不过七郎吧? “长乐巷那位,瞧着八面玲珑,时常带笑,温文尔雅好说话的模样。呵呵,外圆内方,外热内冷。我想应小娘子你也感受到了,想想你们为何一拍两散。我就不同了!” “如今我对应小娘子一头热。只要应小娘子愿意给少许机会,你我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叫你了解我雁翼行的为人,旁的好处我允诺不了,但凡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定然叫你处处舒坦;你在京城处处有我护着,你全家只管横着走。” 晏七郎留在厢房的东西都被她气急扔出门去。眼前乍看到七郎眼眶便泛酸。 “胡说八道!” 应小满忿然说,“我跟七郎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旋即大笑起来,“从没有在一起过么?那更好了。” 他们当真没有在一起过? 那夜路上闲说了些什么早忘了,只记得两个人不约而同慢腾腾地往前挪步子。回家路太短,不舍得走太快。 那夜鲜明的感觉她还记着。当真从来没有在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