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群人脸色铁青,有几个甚至垂下了头,妄图藏在身后不被李元朗看见。 他是对跪在地上的木子和刘夫子问的,虽然眼神一直盯着李元朗。 木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但刘夫子还算镇定,自若答道:“李大人当时就在岑寨主的身旁一道送粮,草民当然也是认识他的。” 众人心中顿时打起了鼓,既然这两人相识,李元朗和岑青茗又有旧,那谁知道他们几人会不会联合起来为岑青茗做了这出戏? 刘夫子也明显看见了众人的脸色。 “我虽然不是勤俭之辈,却也不是什么惰懒之徒,概因家中良田被郑汪垚吞并,而草民读书至今却手无缚鸡之力,县中学堂早已形同虚设,私塾更是久未听闻,草民只有这满腔学识还算能挣点银钱,养家糊口,可惜这些都无以为生,我儿都准备去做县里富户的长工了,可那些人的活计真不是人干的啊!我儿身上现在还留着做工时留下的奴印。” “活不下去,没有粮吃,我的孙儿今年出生,尚未足月,没有米吃,母亲也没奶水,都是一家子用着血水才将将把他养活……” 其实刘夫子的话也都能被证实,郑汪垚和齐丰这两人所作之恶,皆被记录在案,只是真当亲临之事的百姓淡淡说着曾经的苦难时,众人也才正视因那贪官所造成的恶果。 刘夫子年数已高,苍白着发平静地述说着过往发生的一切时还是很有说服的,甚至直到最后,他眼眶盈泪说着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想着以死威慑贪官,换社稷清白,而差点让自己正值壮年的儿子,刚刚出生的孙子,都差点饿死,这样的冲击力对这些久居上位的高官不可谓不强。 这几位更是在市井之中见惯脸色的,虽是大内皇宫,但她们到底也见过了不少达官贵人,这个场面,照旧捧出一番笑脸,依着之前李大人所言去说便是。 就在她们耍着花腔说起这些戏词被传的原因之后,这些场面人终于皱起了眉让她们下去了。 李大人吩咐的这几句话,琅娘她们都死死刻在心里,说完之后,其他的琅娘也不敢多说,只是装傻充愣佯笑了混过去。 琅娘心道幸好,她实在是有些心慌,上一个说出李大人这些端倪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何处了,现在只是配合大人演出一戏,这算什么要求。 证人一场场的来,询问百遍都说是为了报恩,为了还情,新风县那几百人的请愿血书还在御案上放着呢。 谁人能料到,这一场场审问下来,没想到当真审出了个一心为民的的山寨匪首,众人脸上皆都有些变化莫测。 景元帝先例行公事问了几句岑青茗为什么要做这些以及和刘夫子他们的关系。 景元帝被她大言不惭的自夸愣了半晌,她这般面无表情夸赞着自己,仿似在说别人一般,再听她说的这几句话这几个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绝世英豪呢。 不用他说,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质问,最致命的就是那些赈灾粮的明细去处。 李元朗没想到岑青茗竟然备了,他之前还特意凭着记忆写了一本,现在就藏在他怀中,可这轻薄的本子此时却如岑青茗一般,硌的他心痛。 李元朗没想着说谎,当日他在岑青茗身边,人人可见,听见景元帝有此疑问也只能垂着头轻声道:“是这山匪谨慎,迫我所写。” 这样想着,岑青茗止不住四下环了一眼,李元朗,他到底在防谁? 但若是这样,岑青茗现下就是救了几百人的有功之臣。 此刻在南书房的都没想到景元帝竟连岑青茗的功过都还未明辨,便直接说赏了。 第78章 对峙 “而我为人子女, 不知母亲身体是否康健,也不知她身在何处, 如今既然可得圣上一诺,便不求什么赏赐恩惠, 但求和母亲团聚, 然后寻一富庶之地了此残生便可。”实在太被动了。 人群里多是看着这场变故面面相觑, 惊讶不已的, 唯独陈秋刈露了个笑脸, 却也马上遮掩了起来, 私藏案犯家属,不管这家属是犯了事还是没犯事, 都够这李谦喝上一大壶的。 李元朗同样没想到岑青茗会在景元帝面前来这么一招。 该说不说,李元朗还是懂得些岑青茗心思的,她不过就是想在人前逼自己将她母亲的下落告诉她,果然,李元朗这样说了之后,岑青茗也松了口。 “郑汪垚齐丰之流是朝廷有失,我虽然将今年的米粮送到了大家手中,但是曾经过去那么多年被克扣的粮食却再也没法送到了他们手里,这其中可能就差一口饭而早逝的,今日新风县有个聚义寨岑青茗,他日若是再出个新风县,却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岑青茗了,也请诸位大人,论事行事之前好好想想。” “诶。”景元帝将手举至半空,示意让他平静一点:“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只要你们做到你们该做的,又何至于引出这些事端。” 岑青茗又无所谓,她平日可骂不着这些大臣,现在也只是劝他们好好做官,有什么不对。 可惜她刚才调子起得太高,直接给拒了,岑青茗免不了一阵肉痛。 岑青茗暗喜,面上却是十足的苦恼模样,半晌才言:“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不过我们贫苦百姓出身,多点银子傍身总是好的,圣上若是真的想要给我些什么的话,不若多给我些银子吧。” 这名声哪有这银子重要啊。 旁边刚调来景元帝身边的小太监瞧着这行为颇为放肆的女山匪,本想出声呵斥,但看着圣上兴致勃勃的模样,将要开口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呈给她的小太监差点被岑青茗的力道给拉了过去,忙轻声道:“岑姑娘莫着急,等这里结束,这银子就会送到了您手里。” 旁边众人都将岑青茗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的不屑露于言表。 岑青茗哪管得了他们想什么,现在银子在手,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多了,就算李元朗不愿意为寨子里的那些人安排后路,她也有能力让他们择一处而栖。 这样想着,岑青茗偏过头看了李元朗一眼,他此刻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青茗越想便越觉得没戏,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圣上,那我寨中兄弟,他们同样也跟着我一道送了粮,多多少少也算有功吧 ?是否可以将他们都尽数放了?” “圣上,您可千万不能被这起子贼人迷惑啊,就算她真的做了这些事,救了这些人,但之前他们犯的那些罪就可以不算了吗?” “圣上,臣不服!” 毕竟是千两白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最多也不过这些银钱,现在居然被这样一个乡野之间的女子随意拿到了手里,这得让多少人心有不甘。 景元帝没有表态,示意他们静了静声,对岑青茗道:“他们这些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你觉得是否在理?” 岑青茗转过身,对着身侧坐在一旁高高在上的官员们道:“我们聚义寨加上我共计贰佰一十二人,其中一百一十人人都为妇孺,二十二人皆年事已高,不事生产,其余满打满算只余一百人可以攒点活计,而这一百人却得养活贰佰一十二人。” 岑青茗吸了口气继续:“对,我们是抢劫了过路商户,但那些商户给的买路钱甚至不如郑汪垚建官道向他们索要银钱的十之七八。” “而我们十年间也不过共计劫取了不到千两银子,折合下来每个人甚至不足五两银子,就是这些银两,让我们撑过了这么久,但我们这些人真的该死吗?我们这些人的活路真的得靠这样自救吗?” “岑青茗,你说的这些是否太过理所应当?!若 “你若是这么认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岑青茗看着那出头之人道:“你身在京城,政治清明,上有圣上照拂,下有市井严明,你的一生都在顺风顺水,你也不会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能够将郑汪垚的恶事曝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