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圣上要参与陪审, 为了不冲突圣驾,审问地点就安排在了御前, 南书房。 齐丰被押进来时,看着这富丽的摆设, 四周的重臣, 心里不断下沉, 他的头被押解的侍卫颠了一下, 错眼就看见上首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圣上坐在位置上, 齐丰没想到,应该说, 他想过的, 他想着除了殿试能见了圣颜, 等下次, 若他将新风县做出功绩以后, 他也能踏进这京里,看见这龙颜, 只是没想到,是这般进来的。 说话间,汪全胜扣在手心的指印凸显,他虽知道希望渺茫,但仍是想着努力一把。 “我……”齐丰的声音抖抖索索,四周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高官此刻都站在一旁看着他,还有那圣上旁边的汪公公,射在他身上的眼神似箭一般,他仿佛就是这里待宰的那头羔羊,恍惚间,他看到李元朗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无波无澜,但却给了他一丝力量,是了,他说他会保他的。 这人壮了胆,话一旦出口,剩下的就像是破闸的水流倾泄而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龙涎香盈满这间屋子又慢慢淡去。 话落,齐丰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首,额角已是一片乌紫。 “如此说来,那李元朗奏上来的事都句句属实了。”景元帝声音沉沉:“那些账本呢,在哪?” 李元朗趁势站了出来,将怀里的账本递了出去。 这竖子,竟然怎么都除不了他! 景元帝随手一翻都是一页百姓的血泪苦难,寥寥几页就已经让他控制不住力道,手上青筋爆起,做官之人,谁人能保证彻底清白,若真要让他们两袖清风,这朝廷怕是都得翻了,可郑汪垚和齐丰他们竟然干了如此多的伤天害理之事,如果最初还有所收敛,但到后来尝到了甜头,看无人管控,倒是越来越贪婪了! 南书房里,这些在朝堂平时威风八面的高官此刻都跪在了地上。 不是说,圣上权利一直受制于梁国舅和何太傅吗,怎么……齐丰整个头都埋在臂弯处不敢露面,心里一时七上八下。 这哪里还在说齐丰之事,话都点在自己头上了。 南书房内此刻一片沉静,地上跪了一片太监侍女,以及那群在别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大臣,即使内里再怎么样,但是在面上,他们仍是在皇权之下的附属罢了。 李元朗低着脑袋往后瞧了一眼瑟缩成一团的齐丰,这个人,看来完全忘了他昨天说过的话,也是,看来他只有收钱的时候才有胆。 齐丰惶惶然抬起头,就看见李元朗侧望过来的眸子,齐丰心里一突,抖了几下才把话说圆乎,“是,郑汪垚作恶的不止这一桩,当年,当年李姓举子赶考被害一事也都是他害的。” 李元朗皱眉,他是说让他找了理由推到郑汪垚身上,可是没有这般含糊其辞的。 汪全胜的眼神从齐丰移到了李元朗身上,李姓举子……汪全胜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李元朗一直紧咬这桩事情难道就因为他和此人有亲吗?他知道这件事了? 他与汪全胜走近,结派是为了能得到景元帝每日的近况、动作,而不是被他们拉下水的!现下一团乱麻,穿针引线之间岂不是将他完全扯了出来吗?! 景元帝如此发话,齐丰哪还敢有隐瞒,只好尽量拣着有利自己的说个明白。 李元朗原本垂着头毫无情绪的眸子瞬时转向了他。 李元朗恍惚地想,心里如有鼓振。 “你怎知道的如此详细?” “罪臣当日就在驿站之内,他那些话其实都是对罪臣所言,他说,他说方重明算什么,还不是死在了他的手里,以前的县令在他手里不过就像掐死只蚂蚁一般简单,他,他当时是在威胁罪臣替他卖命,是罪臣当时怕事情越做越大,收不了场,妄图想要与他割裂,他是在胁迫罪臣与他合污啊!”的吗?” 李元朗没有回头,仍是垂头跪在地上,齐丰看不清他神情,也猜测不到用意,只是这件事…… 他全都说了,全都招了,但他这一切也只是攀咬到了郑汪垚而已,他们也该放过他吧。 景元帝看着这个现在已算得上身居高位的刑部侍郎,此刻冷凝着脸,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正是家父。” 齐丰完全没想到此事竟然有这等变故,原本还抱有丝幻想的活念彻底化为灰烬,他腰一软,本就有些软烂的跪姿直接瘫坐在地上。 原是这样,在场的众人一时都心思莫辩,只听说李元朗出身寒门父母早亡,却没想到这都是郑汪垚造下的孽,难怪他一直死咬着他不放…… “谢圣上体恤,但臣还有本报。”李元朗抿了下唇,继续道:“正是刚才齐丰所言,方重明之死的人证,曾经的丰荣县师爷,陈道然。” 只是脑中嗡响,竟是如此,怎会如此。 第63章 沉思 还不若将这掩盖了近二十年的冤情都彻底揭开。 此刻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怅惘。 他苟活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这一刻而已。 明明都算得上是千里之外的乡下人了, 但此刻挺直脊背, 眼神坚定, 竟然让他们这群看遍了世人嘴脸的朝臣都突生一分敬意。 “陈道然, 朕记得你。” 他这些年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的父母的悲切哭喊,兄弟们的指天痛骂。 但此刻他心中只有尘埃落地的平静, 他终于站到了这大雲地位最高的人面前, 也终于有人能听他倾诉那被人用血泪抹杀的过往。 陈道然是站着进来的,他没有跪, 旁人看着景元帝的脸色也没有说。 其实这事并不复杂,不过就是一个心系百姓为民请命的良臣被迫害致死而已,这话说得十足轻巧,但短短几个字就葬送了数十人的性命。 他觉得无所谓,因为郑汪垚当时做的产业创收了,甚至还能让一直土里刨食的农户有了新的进项。 但是郑汪垚觉得这里好,他在这地方落居,后又以商铺如何利民之便为由引得方重明去往遇害之地。 方重明临死之前还在喊让他快跑,哪里想得到他就是那头替罪羔羊。 可是,不论是茶楼掌柜小二还是官府里的衙役众人都在说他与方重明不和。 而那日茶楼,他们交谈的那一整层都无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