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朗听他这样说, 扯唇自嘲道:“你说的也对。” 李元朗声音沉静:“待我回京之后, 这事必然可以有个论断, 郑汪垚诸恶做尽, 他逃不了,你的冤屈必然可以昭雪。” 陈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明明还穿着寨子里的粗布麻衣,但已经一别之前在寨中众人眼前的温和良煦,此时才露出他的薄凉无情的面目。 李元朗停顿片刻,再开口声音里仍是没有一丝感情:“这好似不是你该问的吧?” 李元朗回头:“你后悔了?” “那就是了。”李元朗踏步前行:“那便无需再问了。” 李元朗垂眸,喉结一滚,走了出去。 自那次陈枉在寨中众人面前露面,李元朗就对他一直心存怀疑,他让荀玮去查卷宗,终于发现那个二十年前下落不明的主簿师爷和现在这个在山寨里面神秘的军师之间的关系。 李元朗在第一次见陈枉时,就看到他的那个不相匹配的手套,对此上了心。 那日他跟踪着给陈枉送饭的人到了这处。 “陈枉。”李元朗摇头笑叹道:“这个枉到底是冤枉的枉还是枉然的枉,陈道然,你到底在遗憾什么,还是你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只是没想到陈枉后来居然杀了和他一同共事的县官,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当时的陈枉脸色青白,就要捉着李元朗的衣领下去找岑青茗,但却听到李元朗下一番话时止住了步。 陈枉这才住了手。 一周后,陈枉才重新找到李元朗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看着曾经县衙的方向眼神晦暗。 方重明是个好官,他到任丰荣县几年,百姓家中皆富裕了不少,他和方重明也算是戮力同心,也常被人称道,只是没想到旦夕祸福,陈枉嗤笑,身为地方官,方重明护得了百姓却护不住自己。 陈道然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本想苟活挣一个水落石出,沉冤得雪,却没想到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再后来,过了三年,泰岳山上多了一个聚义寨,是岑山收留了他。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就成了陈枉,只是陈枉冷眼看着他带回来的那些人,更多的却是表面称兄道弟,背后人心各异。 陈枉忆起往事颓首摇头笑叹:“可笑可笑。” 而此刻岑青茗还在山外逃窜,虽说李元朗让手下的人不要伤她,但岑青茗到底还是受了些轻伤,再加上这两日的全神警戒和毫不停歇,整个人都已经是紧绷到了极点。 她轻吐了口气,按了按还在蹦跳着的额角青筋,整个人如一张弓似的坐卧着,明明已经到了安全地方,但是精神却仍没法放松。 她勉励撑起双刀站起,眼神一动不动望着洞内深处,若是兽,她看看能不能宰,若是人,她就得看看要不要灭口了。 岑青茗提起双刀就要向他砍去,只是这动作和速度都不如她之前那般敏捷。 黄虎急道:“岑青茗,你现在连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开打了吗!” 而恰在此时,余牙从斜刺里来,用剑挡住了这一刀。 只是岑青茗都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了,黄虎却从衣襟里拿出了一瓶伤药扔给她,然后挥着手让余牙收到洞口去了。 黄虎看了眼她警惕的动作,嗤笑了声:“现在长心眼了?” 黄虎一时哑口无声,静静站立片刻,从背后掏出个酒壶,又慢悠悠找了个地方靠坐下去。 黄虎远远瞥了岑 岑青茗咬牙不吭声。 岑青茗冷哼:ot你们男的有几个是好东西。ot 半晌静谧无言,唯有洞外传来的一些树叶窸窣声响彻在洞穴之中。 岑青茗歪着脑袋看着洞外的一角月光,嗤笑道:“你不会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好话的。” 这话太过震惊,岑青茗终于正视他的脸庞。 黑暗中黄虎的脸色难以分辨, 岑青茗只可窥其眼中水光。 他和他爹从龙虎寨中逃出后, 他爹的身体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逃命至半路已是苟延残喘,气若悬丝。 黄姚使力抓着他的手, 就只吊着一口气但仍不甘地念念有词:“岑山他都上山做山匪了,还是满口仁义道德, 他这样愚蠢, 居然还能有这么多人服他, 向着他。” 即使面如金纸, 黄姚却还是在笑,那模样看着令人感到诡异, 他紧紧握住黄虎的手警戒道:“虎子,你记住, 斗米恩升米仇, 人心都是喂不饱的, 你对余牙也应当是这样, 龙虎寨虽然没了,但你手下的人还在, 你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爹是放心的,只是可惜了,如果你有岑青茗那丫头的功力那聚义寨还不是由你——” 黄姚就这样带着对岑山的嘲弄以及聚义寨的觊觎死去,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黄虎怔怔地看着他爹死去的尸体,却连一丝波动都没了,他不懂,当时出走,他爹对他说的是岑山要杀了他们父子,这么多年来,他以为的卑劣无信之人,竟都是父亲的捏造。 他爹怕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岑青茗这时早就转过了头,冷声道:“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和你爹做的事了吧?” “那你就是自顾自宣泄歉意然后觉得已经道过歉了,就可以说服自己不用再内疚了吗!” 最后那声黄虎都快破了音,尾调割破了虚空,最后又归于平静。 岑青茗无语道:“黄小虎,你是哭鼻子了吗?” 又是一句一模一样的驳斥。 岑青茗微阖眼歪靠在洞壁:“你倒还是一点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