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垂着脑袋反思,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误会有点多了。之前,她把人与人的关系想得太简单,以为束之高阁就等于按下暂停键,随时拥有重启的机会。在她的计划里,可以暂时地“不做朋友”,再在高考后把迟绛追回来。但真实的人类不是游戏存档,人类的每一个瞬间都可以冒出新的想法。在她们各自沉默的时间里,迟绛内心已摸索着走出好远一段路,若没有此刻的谈话纠偏,她几乎要彻底背离应有的航线。闻笙想明白这一点,叹一口气,向眼里盛满委屈的迟绛妥协。她走到迟绛旁边,轻推着她双肩,将她按在长亭椅上:“坐。”两人并肩坐下来。闻笙松开马尾,让长发披散在肩上。居家的发型,让她能更松弛地面对迟绛,语气也随之轻柔许多:“其实,你在歌词底下的回复,还有在我课桌上的乱涂乱画,我都看见了。”“那才不是乱涂乱画……”那明明是精心设计的小爪印!迟绛如果是只小猫,现在恐怕要朝闻笙弓背呵气了。“好好,我知道,是我用词不当。”闻笙笑着安抚她,又摇摇头遗憾:“图案我很喜欢,本该当面和你说谢谢的,可我们都那么久没讲话了,那天我看了你好几眼,你都别开视线不理我,我就只好在心里感激你。”从前坐同桌时,两人总有许多迫不得已的交集。或交换试卷互批,或是检查背诵。换了座位以后,虽只隔着一个身位的咫尺距离,却没了互相交流的借口。“你之前不是总好奇我的过去吗?其实没有什么大秘密。”闻笙努力强迫着自己开口,和迟绛袒露自己的过往。“只是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总是把友情搞砸。你知道的,人呢,总是反复强化自己擅长的事情,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情避而不及。时间一长,我就放弃在友情上花费时间,反正无论经历过什么,总是没有好结果。”说到这里,她看出迟绛启唇要讲些安慰的话,抬手摸摸迟绛脑袋:“不用安慰,先听我讲完。”“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我就让自己接纳「优秀者总是孤独」的观念。你知道的,市面上流行这种观点,很多人兜售“强者独行”的说法。到后来,这几乎就变成了一种惯性,也有点像是诅咒——我下意识觉得友情和成绩是一种对立,二者不可兼得。”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妈妈潜移默化塑造着闻笙的观念,反复在她耳边强调“独行者走得更快”。每个捧回奖状的时刻,妈妈都要提点一句:“你看,这些付出都值得吧?”别的小朋友有朋友,闻笙的“朋友”只是奖状。等她后知后觉,这被称为“荣誉”的证书并不能带给自己发自心底的喜悦时,却已经被优秀的头衔绑架太久,平白弄丢了许多朋友。“原来是这样。”迟绛安静地听闻笙述说。对方语气平缓,她却觉得心里一阵钝痛,替闻笙遗憾:“所以,你说不要和我做朋友,也是担心我们会分开吗?”闻笙笑笑不说话,算是默认。“哦,那么,你也是大零蛋。”迟绛抱起双膝,往闻笙身侧拱了拱,紧贴着她:“可我和别人不一样啊,我们可以试一试。”“哪里不一样呢?”闻笙感受着身侧的温度。两人胳膊贴在一起,她却觉得迟绛胳膊凉丝丝的。“如果你觉得和人相处很复杂,那你可以不把我当人看啊。”迟绛fu fu吹了两下自己的刘海,笑里有些调皮:“放心哦,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不会把你当人看的。”闻笙被她逗笑:“你这付出的代价可有点大。”她疑心迟绛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否则怎么聊着聊着,两个大活人都要“不把对方当人看”了。“那我是什么?”闻笙扯扯她衣角,声音有点娇气,带着威胁意味:“你可要把话讲清楚。”“那就……”迟绛托着下巴假装思考,拖了好一会长音,才挑眉笑道:“那就是夜晚吧。”静悄悄的夜晚,灵感迸溅,智者在这里失眠。“那你呢?”闻笙追问。“那我自然是白天。”迟绛脑袋轻轻一歪,枕着闻笙肩膀。“那我们岂不是势不两立。”闻笙愈发不懂迟绛了。“可是日暮时分,她们也会擦肩而过,浅浅打个招呼。而且白昼与黑夜相依,才组成完整的一天。”迟绛重新挂上耳机,“对了,这首歌,你听过没有?”她按下播放键,Ingrid Andress的《We're Not Friends》。“我们不是朋友/但我们十指相扣。我们不是朋友/我们在凌晨两点钟接吻。”歌词直白甚至露/骨,她们两个却都竭力克制着表情,严肃得好像在做一份2倍速的听力练习。气氛眼看着滑向暧昧时,闻笙及时刹车:“对了,迟绛,你还没有邀请我。”“那你会来吗?”迟绛体贴地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所以,你还是不打算邀请我。”闻笙佯装生气,把迟绛的脑袋扶起来,不准她再靠着自己。不喜欢热闹是真的。置身人声喧闹的场所,她总是不知所措,只想在角落里隐身。可这是迟绛的生日,十六年前的这一天,一个很可爱的朋友诞生,这天就变得不同凡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