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柯有工作,没人说他可以请假,所以江齐照常上班。 旁边就是化妆镜,江齐对着照了一下,掩盖在发梢和领口中间若隐若现的是一片青紫咬痕,不算重,但凑近看还是能看清楚。 到底是被情人和儿子合着算计了一道,即使选择顺手推舟,也要从其他方面反击一把。 见效果已达到,江齐没必要再把自己当靶子,便走去秦柯身侧的化妆台上拿个气垫把脖子遮一遮。 江齐错愕,以为秦柯已经介意到要那人泄愤的程度,却见面前这张俊美的面孔,盯着自己看了足足几秒后,俯下身重重吻住了自己。 “怎么?他亲你也有这么爽吗?”秦柯看着眼前之人的失神调笑道,这是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他应该还没亲过你吧?他这人不怎么亲人,只有做爽了才会恩赐般地亲过来,好像这是个不得了的奖励似的。” 秦柯将手扶上了江齐脖颈,凑上去舔舐着那块青紫痕迹,“他喜欢咬人后脖颈这个习惯倒是没变。” “他不是想让我看看新人的待遇吗,我看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见人离开后,江齐站直身体,用手指抹了下嘴角被撞疼的地方,不知道这人在搞什么把戏。 下班后是张助理来接的,车停在了一栋独栋别墅门口。 张助理倒是和气地回头笑道,“我拿钱办事,不用总谢我。快进去吧。” “是江先生吧?陆先生跟我说了,您先坐着等等,他还没回来。”那阿姨带他去了客厅又倒了杯茶,就一个人继续忙去了。 然后晚饭并没有等到陆廷之,说是有事忙,让他自便。 半夜,江齐被楼下的声音吵醒,还以为是陆廷之回来了,便披上衬衫下了楼。 他原以为这栋没什么他人生活痕迹的别墅,只是陆廷之用来藏娇的金屋,可看陆景行这架势,倒像这就是他家,尽管这位年轻的主人可能并不怎么回。 “我不想骗你。” 只是那人既然都已经从那段关系中脱离,怎么可能跟再陷入另一段与之仍有牵扯的感情。 他们是朋友没错,但也只能是朋友了。 但是他错了。他最后努力过了。他失败了。 “秦柯……” “我不是。” 陆景行坐起了身,揉了揉酸胀的额头,“啊,是你啊……”他没想到那人居然把江齐带回了家。 他突然想到书房里被他无意中发现的那张照片,当时自己一边替秦柯感到不值,一边顿时想起了眼前这个青年。 进了房,他也这才发现这套房子里确实有他的房间,他的生活印记。 “嗯。” 江齐在家只穿了条背心短裤,原本外边还套了个衬衫,如今动作间都车开了,肩颈处尚有痕迹未消。这人皮肤雪白,当年大家一起去温泉旅行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当初接近他一半是因为秦柯的拒绝令自己失望,另一半也是因为江齐的长相确实足够英俊。 陆景行转过身去,躲避着恼人的灯光。 “以前我妈喝醉的时候,这样会比较舒服。” 那不是秦柯光明正大的勾肩搭背,而是隐秘在温泉里,抽搐靠近的情意绵绵。 眼前的身影突然离开,刺眼的灯光再次袭来。 江齐看着眼前的青年,突然做出了秦柯教会他的那个笑,走出了房门。 两人在楼梯口相顾无言,一时间都有些尴尬,最终江齐侧了侧身给人让行。 江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三人坐在饭桌前,钟姨做好的饭菜被一样一样端上来,吃得那叫一个食不语。 之前钟姨倒是有问过江齐的口味,但他吃东西不挑,也不想拿出客人的架子,便回了没有忌口,都行。 听语气,显然是这家的老人了。芹有一股天然的苦味,确实很多人不爱吃,即便以前在江齐家,也只有自己能接受。 “以后给小江就照着我的口味做菜吧。”陆廷之喝了口汤,对阿姨嘱咐道。 三个大男人的饭量很可观,钟姨似乎也很久没见到父子一起在家吃饭了,一下次做了七、八个菜,如今竟也吃得差不多了。 陆景行有两次抬眼看他,搞得江齐不明所以,估计他也觉得不自在。 陆景行没想到他爸会在饭桌上问他,抬眼看了下江齐,一时间没回答。 “坐着就行,把你碗里的汤喝完。” 陆景行见状皱了皱眉,但还是开了口,“秦柯说他最近联系不上你。” “下周的邀请家宴,他想过来给你祝个寿。” 盛世娱乐是陆家投资的产业之一,每年也会有高管和个把明星受到邀请,也算是圈内的某种风向标。陆景行被他爸叫回国的时候正是传媒娱乐大热,便先让他去了盛世练手,但是他还没到可以决定宴会名单的地位。 江齐听闻挑了挑眉,陆景行倒是沉默了半晌,答道“朋友。” “你连个秦柯都搞不定,我以后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陆景行这下是彻底放下筷子了,他一向和男人话不投机,平日里这人在公事上对他一向严苛,最近更是重压之下几近揠苗助长,这导致他累得半死不说,看起来似乎还远达不到他爸的标准。 “您还年轻,用不着考虑继承的事。”陆景行也有些闷气,说话带了点刺。 陆景行吃完饭就走了,钟姨收拾的时候还想劝他留下。倒是陆廷之习以为常,说了句“随他去吧。” “啊呀,今天在这的就一辆,明天小张说要来开了载先生出门的。”钟姨的语气带着些为难,陆家车当然不缺,但不都停在这。 “我送你到山脚下吧。”江齐突然开口,看了眼陆廷之示意询问。 “也好,那就你送下他吧。” 虽然他大学就学了驾照,工作时偶尔也会开别人的车,但还真算不上熟练。 “不是,是太贵了,我怕开坏了赔不起。” 江齐倒是没觉得什么,就是总觉得这话耳熟,还有谁对他说过类似的来着,啊好像就是秦柯。 两人一路无言,车里有些闷,江齐便把车窗开了条缝,果然好了些。 汽车开得平缓,陆景行一手撑着额头,试图找些话题。刚刚江齐看着后视镜准备变道左转事,把他的后脖子露出来了,闪烁灯光下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依稀是青黄一片,煞是可怜。 “你……还好吧?” “脖子。” 其实那块原本没那么严重,是被秦柯舔咬成那个鬼样子的,如今伤快好了反倒显得唬人。 只是想到陆景行昨天那幅醉酒的样子,第二天却还能来替秦柯说情,说好听点是深情,说不好听就是舔狗。 江齐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回,只能说一句“没什么。” 江齐笑笑,债还没还完,走什么走。 “你和秦柯不一样……” 江齐把车档挂在了停靠上,把脸转了过去,凑上前笑着对人说道: 得罪陆景行没什么好处。 江齐开车返回的时候,摸了摸后脖子那块,难道真这么明显吗?不知道陆廷之自己有没有注意。 江齐自然乐得自在,早早洗漱休息了。 上次陆廷之让自己继续待在秦柯身边把这部电影跟完,如今拍摄已经接近尾声,这趟行程结束秦柯就该杀青了。 陆廷之这老东西不会准备白嫖吧?柯,讨教下如何管金主要钱的经验,想想还是忍住了这股恶寒,决定回去后再看看陆廷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诶,小江回来了啊,明天就是家宴了,陆先生说这次请的人少,就不折腾去祖宅了,就在这办办。” 听钟姨说,陆家祖宅比这大得多,“就跟庄园似的”,而这套是陆廷之结婚时自己买的房子,后来祖宅那长辈去世后换了陆廷之当家,却也没完全搬走,平日里还是习惯在这住得多。 不过陆廷之却没给他跑路的机会,没一会就让张助理把明天的衣服送来了。 所以第二天当宾客陆续进场的时候,发现陆总后花园里突然冒出一个长相酷似秦柯的小青年时,再结合最近的传言,有知晓些内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味。 小孩?什么小孩? 至于江齐,在接受了一波一波不明所以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之后,已经憋了一肚子脏话了。 众人就更是迷糊了。 江齐自从那天刺了陆景行之后,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觉得那样的陆景行真是异常有趣。 “诶诶,我刚看见秦柯来了。” “不知道哇,是陆总邀请的?还是自己来的啊。” “谁知道呢。” 然而众人期待的好戏并没有发生,秦柯只是走上前说了句“恭喜陆总”,递上了早日准备的礼物,而陆廷之则收下礼物递给了旁边助理,笑着跟陆廷之握了手,说了声“谢谢,辛苦你了。” 到底是成年人的游戏。 有人不断在江齐和秦柯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这少年人虽说与秦柯有几分想象,但论姿色论气度,自然还是成名已久的秦柯更胜一筹,就这还能让堂堂陆总喜新厌旧,众人只能想着兴许这人有点东西。 比如胆子。 陆景行说过他是在他爸书房里瞥到的照片,但因为书房是他爸禁地一般的存在,他竟也没敢再进去复核。 桌上放着几本翻过的书,有本帛书版本的《老子》,江齐笑笑,想不到这人还有点文化。 他妈当初搬家的时候,把他爸所有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连张照片都没能留下。所以即使这些人总是喊着他多么多么像那个人,江齐自己却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了。 抽屉里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 男人走近的脚步不紧不慢,脸上也不显怒色,但江齐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断砸在胸口,堵住了他的发声。 “我……不是。” “没什么,在楼下待得无聊了。”江齐把依靠在桌子边缘的身体拉回站直。 江齐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什么? 名贵木材定制的书桌足够宽大,一个大男人倒下去也只是扫到了些零碎小物,江齐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但料想的拳头并没有砸下,男人用另一只手扒开了他的裤子,下身一阵清凉。 “脾气倒不小,不过,你确定真的要反抗?” 江齐愣住了。 陆廷之把他的头扭了过去,“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陆廷之眯了眯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他的脸松开了。 “啧,硬成这样,看来你确实喜欢书房。” 这陆廷之果然很变态,这样还能做得下去。 “对,这样才是乖孩子,知道了吗?”男人喑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门外,有人眸色逐渐渐深,陆景行突然意识到,他的性欲不是被自己的情人唤起的,而是被别人的情人撩拨的。 陆廷之就也由着他,连饭都是由钟姨端给他的。 屋前屋后只剩一些工作人员在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热闹的气氛连余韵都开始消失殆尽,一派人走茶凉之景。 一切后 江齐本想走过去抱抱她,却察觉到了他妈在僵硬的姿态中所憋着的一口气。 到最后,还是回过神来的女人发现了身后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小人,最近的变故太多,她几近歇斯底里,已经顾不上其他。 以前旁人总夸自己儿子跟他爸像极,将来减减肥也是个能迷到小姑娘的,她还总是欣慰的笑道:“是啊,都是儿子像妈,我家的倒是更像他爸,不过也好,像爸爸好。“ 那件事情后他妈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有时候会突然烦躁冷漠,似乎这张逐渐长大的脸是某种罪证,总是能勾起她最痛苦的回忆。 再到最后,似乎已经忘了怎么爱他。 江齐原本以为他们母子就将这么相依为命下去,他会更加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让他们的生活别再这么难过了。 那天上学的路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江齐却想起昨晚的旖旎梦境里那张见过几面的脸,从此万念俱灰,满身绝望,他想着,原来同性恋是绝症,会遗传的。 “你醒啦,陆先生在书房,说你醒了就过去找他。你还饿吗,要不要给你找点吃的。” 江齐站在熟悉的书房前,故地重游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不过这次他倒是很乖地敲了门。 屋内陆廷之戴着眼镜在看文件,见江齐进来了,便将办公椅转到一边,抬头示意让江齐直接到身边来。 陆廷之递给了一张借条。 江齐看着上面写着债务已偿还两清的证明,这才惊讶了下,昨天才又接到催债电话,今天却已经把事情办完了,不愧是张助理的工作效率。 如今,这就算结束了?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终于还是来了。 陆廷之先把债还清才来和他谈,已经很有诚意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 “就像当年我去找你爸爸那次,他拒绝了我,我也尊重了他的选择。” 江齐试图在回忆中拼凑起当年的往事,想说他其实并没有拒绝你,他只是……只是想要先跟他妈离婚。 也许他妈错在当初明知这个男人对她没有感情,却还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逼他爸结了婚?甚至在他爸的口中,连陆廷之当年都有万不得已,那到底谁错了?是自己错了吗? “是陆叔叔吗?” 后来又问他,“你喜欢陆叔叔吗?” 他爸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了他很久。 “我签。” 四个月后。 当初陆廷之的后事因为早有安排,张助理上上下下都很妥当,没什么要他强撑起来操心的。 但他必须挺住。 前两天参加某个活动发言的时候,甚至有长辈特意走过来拍了拍他说,“景行成长了,越来越像他爸爸了。” 陆景行是在酒吧包厢里见到江齐的。 等到他根据指路找到江齐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全是喝空的酒瓶,再看江齐,懒懒地躺在沙发一侧,虽说脸色并未大变,可那恍惚茫然的眼神无意昭示着主人早已不再全然清醒。 江齐显然是这一圈子人里的主角,周围有男有女,竟是争着往他身上贴,毕竟现在这位的身价大不同,足以一掷千金。 众人一时被这低气压骇住,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反抗,却被同伴拉了拉衣角,提醒了这人的身份。 “好玩吗?” 陆景行没说话。。” “我突然想起来秦柯跟我说过,说只要我——” 沉默了几秒,江齐继续解释道,“是给小玩意的,不是,不是给……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不可闻。 “他分给你的都是最省心的资产,你没有从小长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公司那群人你玩不过他们。” 陆景行不是全然冷情的人,他明白那样的事情开端也有自己的一份,又想到最初的最初,青年对自己托付过的信任和隐隐依赖,于是走上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景行把江齐扛了出去,路过大厅时有之前包厢里的人看见他们,各种传闻的版本各不一致,于是只能眼神暧昧。 第二天江齐醒来的时候,衣冠整齐,而陆景行还在旁边睡着。这人应该也很久没睡过整觉了吧。 江齐看了半晌,来了句,“你倒是跟他越来越像。” 陆景行拿黑咖的手顿了顿,“怎么?你想拿我当替身?” “什么?” 青年皱起眉头,“我……” 自那天以后,许是江齐也觉得那样的自己有些无趣,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于是他就真的躺平了。 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真正的自由人。 有时候他去疗养院看那女人,坐在终日昏睡的病人床前,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一个下午了。 直到江齐说出,“你放心,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顶楼咖啡厅,江齐和秦柯对坐。 “前两天有路过的媒体拍到你扶我的照片,差点炒成绯闻。”秦柯喝了口咖啡,突然调笑着说道。 “陆景行压了下来。” “听说他有点生气,说不定是有点吃醋了。”秦柯揶揄地对着江齐笑道。 秦柯并不知道那些事,不会再有人知道那些事了。 所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