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流年 情动以后 遇见周霓的那天,是我读高中的第一天。 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奖励。 这条土坡是棉纺厂家属院唯一的出入口。这个小区现在尴尬地立在路旁,因为拆迁不成,新修的气派马路到了这里骤然变窄,像一条不甚通畅的肠道。 我父母就是这样的“正式职工”,正式的意思是有编制、铁饭碗。我爸邓强是电工,我妈田逢春是纺织工。当然这一切在我上小学那年就结束了,他们双双“下岗”。这个不带情感se彩、只陈述事实的词语怎样改变了他们的人生,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老实说,棉纺厂的事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次,我妈曾经神情复杂地提起种了一辈子地的姥爷是怎样骑着那辆二八大轮自行车到处送礼,给她送出来了这份工作。那时,她早已在一家企业的食堂给人打饭,每个月赚一千块。 于是,今天再看到这双鞋的心情,和平时并不相同。我竟然对一双鞋子产生了许多怜惜,恨不得用目光擦拭一遍,并且暗暗向母亲许诺会穿很多年。 骑上土坡后再拐两道弯,就到了我的家,那是我爷爷当年自己搭的:因为种种原因,厂里不分给他房。我爸原样继承了房子,房子b小区的平均水平还简陋,好处是有一个小院。 他提到过要买电动车。下岗后,当年的厂长在远郊办了私企,nv员工照顾孩子大多没跟去,我爸跟着去了。城市扩大,厂子越来越远,他的自行车太费力。更重要的是,跟不上他骑电动车的“哥”。那是他很崇拜的同事,不知他崇拜别人的黑社会经历,还是崇拜他有“能力”找两个老婆还左右逢源。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新意了,我妈回来,露出熟悉的愧疚的神se,还混合着一种对我的懂事的预判,不用她说什么,我已经在心里放弃了买鞋的打算。毕竟,那辆电动车要将近两千,而我爸至少会跟她拿一半的钱。 我把自行车停在了离校门有些远的地方——十六岁的自尊不许我让未来的同学看到它那破旧的车头。去往校门的路上,街灯已经次第亮起,行道树上也缠绕着灯带,树g看起来就像透明的一样。 但即使我们能成为朋友,周霓也不会是一个让你很舒服的朋友,我确信。她的五官英气却刻薄,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定定地看着你时,仿佛没有温度。她能做到无视我的寒酸吗? 我不擅长应对这种话。 我感到一团怒火在脑子里炸开了,下一秒,他就坐在了地上:我推了他。 好烂的一天。 他挤在两张桌子中间,尴尬地x1了x1鼻子。我知道,轻佻的人并不具备强大的内心,周霓这句话,应该是很有杀伤力的。果然,他故意说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人却缩回去了。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决定和周霓做朋友的。在那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人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 不过,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还是拿了一百块压岁钱,买下了那双深蓝se锁白边的鞋,花钱的愧疚在看到周霓有些惊喜的眼神时消散了。这让我在很长时间内都觉得,在周霓面前可以抬起头来。 当然,刚刚成为朋友的我们,也并不会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聊。周霓虽然锋芒毕露,但社交距离控制得绝佳。真正亲近起来,是开学半个月后。 高中生总会对这些可以遐想到x的内容格外感兴趣,然而作为nv生,你又没有办法直说。这时我感觉到后背被一支笔轻戳,回头看去,周霓已露出会心的眼神。 于是,在大多数人还没有分清谁是谁的时候,我和周霓的关系已越走越近,几乎成了这个新组建的班级最亲密的两个人。在那个y雨连绵的青春期里,我第一次觉得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