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邻居家的公鸡把林湘叫醒了。 林湘不爱吃葱,每次都要跑到做饼的小哥面前——其实人家年纪比她小得多,让对方给她单做个不放葱的。导致脾气暴躁的小哥已经养成了每日特意为她做一个不放葱的酥油饼的习惯。 “今天你起得太早了,饼还没做,要再等一会儿。” 顿了顿,她又说:“今天就不要饼了,这会儿人多,你去忙吧,再给我上个茶叶蛋就行。” 林湘是他见过最没女子气概的女人了,不务正业、卯时才起、叁餐不定,人又挑食,只会站在他面前温吞吞地说“请给我做个不放葱的饼”。 两个月前,巷子尽头那间大院子里的人家搬了出去,害他们家丢了一天几十文的生意进账。辛茗一直盼着有人再住进来,结果,人是住进来了,可这家伙抠门呢,到家中连个下人都没有。 和辛茗一起长大的朋友徐语却被她迷得不轻。非要说林湘容颜如玉、皓齿明眸,笑起来更是璨璨生光,这些不知从哪学来的用词简直让同样没读过书的辛茗酸倒了牙。 有一日,小语趁她吃完饭起身付钱的工夫,故意和她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傻不愣登将小语扶起来,喏喏连声道歉,末了还掏钱为小语买了两个酥油饼。 饼皮两面煎好,辛茗利落一铲把它放进竹编餐盘里,将油亮亮脆生生的酥油饼端到了林湘面前:“你点的没放葱的饼,一共七文。” 看着女人爽快掏钱的动作,辛茗轻轻扬起嘴角。这女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好糊弄。 林湘并不知道辛茗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她只是默默感叹这小哥做的饼一如既往的好吃。 “中午你们出摊吗?”吃完了早饭,她问一旁坐着的小哥的家人。 小哥的父亲似乎姓方,林湘看着,方父才叁十出头。对方有一张苍白的面孔,体态也很消瘦,常年的操劳让他头上已有白丝,眼角也生出细纹,但过于优越的长相将这种年华老去与病气也融成令人惊艳的病弱风韵。 林湘能理解对方这种性格,毕竟,若他像个软面团,怎么能在这个时代以男子的身份抛头露面做生意呢?故而,哪怕不喜小哥对她说话的语气(说实话这家伙服务人的态度很有问题),林湘也没怪怨过他。 “好吧。”得了小哥父亲中午不做的回复,林湘只好遗憾地走了。她还想用这家超好吃的酥油饼招待短工呢。 书店离小院不远,大约几千米的样子,林湘加快速度,步履轻盈地在街道间穿行,质地轻盈的葱白衣料随之翩然而动,若山间的云雾翻腾。 凭借这具身体52的优良视力,快走到惜流芳门前时,林湘一眼就瞅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的麻布短褐,腰身只被黑布条一束一勾,就特别吸睛,看着劲瘦而有力量,林湘暗赞一声好腰,忙提着裙摆跑向对方。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等急了没?”她边跑边冲对方招手。 这什么意思?没迟到还是没等急?林湘差点没刹住脚步,在离元宵叁步远处气吁吁站定,林湘盯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小小的脑袋里藏了大大的疑惑。 想了又想,她在迟到和等急两个问题中选了一个,猜测着询问:“你是不是想说,我其实没有迟到?” bgo!聪明如她。闻言,林湘翘起嘴角,笑容可爱。 和她对视的男性面上不见半点被感染的开怀,一副将冷漠酷哥四字诠释到底的架势。 救命,高冷这种属性最好永存二次元好伐?说话对象板着脸真的让人压力很大。 走在前头给人领路,林湘用钥匙开了门锁,回头招呼道:“可以进——” 元宵依然留在原地,一步没动。 男人还是不动,垂眼看她,很是坚定地摇头。 林湘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生出了这种猜测,出于礼貌,她便不再出言请对方进屋了。脚下默默移步,为了避嫌,她干脆站得离对方十数步远,二人不再交流,双双盯着街上往来的人流发呆。 众人拾柴火焰高,数个力气大的短工一齐出马,到了下午,架上的书籍便都收回 林湘打算将店里的书都拿回家晒一晒,视保存状况分出好劣,再做分类出售。 五个短工抬箱子,两两结伴,自然会剩一个人落单,总是林湘没想过,被剩下的居然是元宵。 呃……她帮忙,还是不帮忙,这是个问题。 “我们俩一起搬吧。”手掌摁在他准备搬动的第二个书箱上,她忙道。彼时,元宵已经弯下了腰,手指刚扣上木箱的接缝。 刚刚那句话并不是询问的口吻。 他犹豫着,没有立即点头。 只看她现在的笑容,元宵就知晓,她对一只装满书的箱子有多重毫不知情。这不奇怪,大家出身的女郎君都是没做过重活的。 元宵只好点头。 况且……此刻东家脸上的笑容,他希望能留得长久。 表情管理骤然失败,她的五官一下子扭曲了不少,几百斤的书箱实在超出她的能力范畴,林湘只觉得手上的箱子快把两条胳膊坠断了。 有些粗糙的指头和她的相碰,她的视线瞥过去,发现元宵默默调整了抬箱的位置,将原本应该落在她这里的重量分走了大半。 不管心里头有多少抱怨吐槽,表面上,林湘自然半个字也不可能倾吐。对方已经帮她分担了大部分重量了诶,难道她还能认输撂挑子?开玩笑,她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见状,元宵执意将箱子自个儿抬了起来,不肯再要她帮忙了。 “东家,你还好么?”几个短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七嘴八舌地围上来说着关心的话语。另一个男工则凑到元宵旁边,和他低声絮语:“元宵你也是,老这么木头愣脑的,惜那把力气做甚?东家说要帮忙,多半只是客气一句,哪能让人动手?若是惹得她恼了你怎么办?” 元宵抬起手,欲比划着解释一句,低垂的目光触到被人簇拥着蹲在地上的少女时,已经比出去的食指又蜷回了掌心。 元宵垂下了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太复杂了,他总是做不好。 寻书早早听到动静,翻出在林家时穿的下人衣裳候在门口。她是林湘特意请来充场面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群年轻力大的短工要是知道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住,指不定会起什么歪心思。 工人都很听她的话,干活也不闲聊了,手脚比林湘亲自指挥时麻利得多。或许自己应该维持老板的高冷,不应该表现得一团和气,林湘在心中一件件自我反省。 林湘怨念地盯着元宵搬箱子的背影。这家伙明明是一个人干活,工作效率却比有她帮忙时高了一倍不止。 第二天,痛苦地起了个大早,坐在巷口喝汤的林湘握勺的手微微颤抖。她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虽然这个世界的女人都力气大,但这具身体就是个弱鸡,性别红利与她无缘。 她需要抹点红花油冷静一下。 元宵的感情推进我一直觉得处理得不到位,想磨得更流畅自然些,没办法我最偏爱他。现实里面他这种人最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