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范。◎ 早上池镜去给老太太请安,特地跪下磕头赔罪 ,“昨夜归家太晚,想老太太已经歇下下,就没来给老太太请安。” 知道夫妻间太要好了老太太也看不惯,池镜只管推到孩子头上,“孙儿急着回来看仙哥,留在驿馆里也心神不定睡不好。” 老太太这才见好些,叫他起来坐,“你这回考试如何?” 碧鸳又搭腔,“镜儿比他两个哥哥的文章都好,又是史老侍读亲自教出来的学生,必能高中的,老太太只管等着朝廷放好消息回来,只怕已在路上了。” 池镜也望不到人家内宅中去,只得敷衍道:“四妹妹知书识礼,端庄娴静,想必不成问题。何况是新婚,纵有点什么不到之处,晟王也能体谅,再说还有父亲做依靠呢。” 池镜却笑道:“父亲原给仙哥拟了几个名字,可皇上听见了,御赐了个名,因此父亲取的都作废了。” 皇上定了个“琰”字,老太太十分满意,当即叫家下人将“池琰”这名字传到市井街巷,叫平头百姓嘴里常念着,念得贱了好养活。 金宝道:“石妈妈的奶水好。” 金宝乜一眼,掉头出去了。 “自然是听老太太的,这事交给谁去办?” 这话有意,两个从没生养过的人被迫商议着给人家的孩子办满月酒,何况还有个病重缠身,自家都顾不过来。可见老太太的心,就是不要这些人好过。当时迫于金铃的压力解放了桂太太,但到底心里还记恨。 问池镜去不去,池镜一口便推脱过去,“我去做什么?她也不会乐意见我,大家本来不过只是面上的家人,我一去,还要累得她撑着病敷衍我。” 玉漏笑道:“我更是场面上的人了,我还不是要去。” 玉漏心下不服 ,推了他一下,“你倒逍遥。快起开,压得我腿麻。” 揉着揉着就不安分,翻身起来,反将玉漏压倒下去 ,眼睛里流着缠绵贪婪的光,马上要决堤的样子,满是迫不及待,“满月后总能让我碰一碰了吧?太医说了,你养得好,这时候没什么妨碍。” 渐次暖和起来了,屋里有暖烘烘的空气,风也搅不散。池镜从后头拥着她,窥看她的面色,笑了笑,“你不情愿我也不逼你,躲什么?” “晚些日子是哪日?” “我只怕你这‘晚些日子’是遥遥无期。”池镜叹了一声,稍一沉默后便搂紧了她,像是自我安慰,“就依你,夫妻也不见得就光是这事。” “忍不得也只好忍了。”他无奈又纵容地叹息一声,又故意透露点心不甘情不愿的遗憾出来。 她近近地盯着他笑,“我不会为这种事就觉得对不住你。” 她“哼”了声,表示早就看穿他的伎俩。 她顺势窝在他怀里,额上的包头蹭掉了,索性解了它。池镜盯着她额上看,抬手触上去,“老戴着这个,捂出颗痘来了。” 池镜道:“我给你挤了?” 他去拿了柄椭圆镜来,那痘发了白,一挤就能挤出东西。她叫他去洗手,坐起来给他挤。他稍一用力,挤得疼了,她生了气,这一晌就不再同他说话了。他来搭讪,她也不理,正好下晌翠华打发人来请,便藉故躲到桂太太房里去。 西射的太阳照着床,那猩红的帐子仿佛在阳光中褪了色,变得古朴和鬼魅。桂太太的精神也似有点恍惚,看见玉漏便问:“你太太在屋里做什么?”楞了楞,看见翠华使了个眼色,才轻轻笑道:“我们太太去年就过世了,您忘了?” 翠华笑着答应,“就是为满月酒的事,老太太叫我和您商议。” 桂太太自己也意外,那几十年的人生里,其实并没什么有份量的人和事支撑她活下去,就是那份财产,想起来也不知是为谁在争。为儿女?他们又不是她生的,不值得;为自己?也花不了那么多。想来想去,还是为和老太太斗气,从进了池家的门那日起,就不知不觉卷进了漩涡。 “怎么想不开吊死了呢——” 桂太太听见问她,凝着眉想,“还不是请客,吃酒,听戏。老鲁相公那里都有旧例,就按着旧例办。” 想起来,还是最怀念燕太太,那才是和她一个年月里的人。虽没能同仇敌忾。 桂太太看见她们交汇的眼神,提精神来,眼睛转到玉漏身上,“我当初就说,你是个伶俐孩子。” 桂太太久久望着她,笑出了声。再聪明伶俐,也都是笼子里的人。玉漏仿佛看懂了她那笑似的,忽然心里就不和池镜生气了,和他是在一个笼子里,要相依为命的。 老太太到底对桂太太有些不放心,唯恐她死灰复燃,所以十分挂心她的身体,不过从没亲自去瞧过,免得阖家以为她是宽宥了桂太太。偏要给他们知道,不过是给金铃面子,犯不着认真待她。所以阖府上下也会看脸色,没人赶着往桂太太那头去奉承,还和先前一样冷着她。 人家说做了母亲的人心会不自觉地变软一些,她倒没有。她庆幸没有,很难接受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好”的变化,因为知道亘古的道理,人善被人欺。 玉漏全作没听见,“在呢,特地叫我去就是为商议仙哥满月酒的事。” “太太是说照着大爷他们兄弟几个的旧例,大奶奶也是这意思。” 玉漏仍然保持谨慎,“小孩子家,就怕福气太大受不住。” 玉漏看着那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心下一阵欢喜。 到底是他先忍不住,反剪着手走过来,打发抱古董的丫头先走,特地在玉漏左右绕来绕去瞅她脸色,嘴巴却硬,“屋里看书看得闷了,出来走走。” 却在对望间,两个人皆笑了。 是在笑话她和丫头们素日里的小题大做 ,他常常嘴上抱怨她过于惜命,但又紧盯着她不留神的地方。玉漏的脸贴在他胸膛里,听见了砰砰的心跳声,忽然想起来,他回来这几天,她从没问过他考试考得如何。 玉漏仰起脸看见他的下巴,目光不觉有些恋恋的,“你怎么不想着给我拿件衣裳来?” 玉漏觉得他意有所指,“你说来说去,就是为我不答应那件事,心里还抱怨我呢。” 玉漏在他胁下拧了一把,“你说哪件事?” 的确是没逼她,但一定要拐弯抹角迫使她自己乖乖就范。 ◎你来搭把手。◎ 一定是躲不过去的,池镜那双眼睛像饿死鬼超生,却因为超生成了个侯门公子,所以用应当有的教养克制着。可仍然能看出那饿死鬼的本质,此刻就在枕头边上对着她虎视眈眈。她假装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