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在心内翻了个白眼，他无非是在等着她问“为什么”，然后又会赖在她头上。所以她没问，一径爬起来要挂帐子叫丫头。 逗得玉漏想笑，忍住了，“日上三竿了，还不快起来。” 玉漏跟着瞥一眼，底下被子隆起来一点，她没接这话，神情淡淡的，可也禁不住有点脸红了。给他看到愈发要蹬鼻子上脸，她忙睡下去，向里头翻身。 好久还是不完，外头小丫头在小声嘀咕，“还不起？水都要凉了。” 几个人抑着声气在笑，有些鬼鬼祟祟的。玉漏觉得平白遭了冤枉，却是有冤无处诉，不由得回头瞪一眼池镜，“还不完。” 玉漏心里骂他不要脸，挣着胳膊，挣不开，几个手指头躲躲闪闪地圈住，一下就觉得膨得大了些，腻腻的滑手。他整个人的温度像灶上的水蒸气，熏得她也逐渐发烫，心砰砰跳着，久违了的混乱慌张的感觉。 两个人面对面，玉漏没敢看他，也不敢随便往别的地方看，直勾勾地瞅在他颈窝里，看见他狠狠咽动的喉结，从那喉间发出一点沉重迷离的声息。他朝她贴近，随便向她腿上乱顶动。她马上往后缩开一点距离。 她是怕，因为骨头有些发软了。论理不应当怕，也许是分别好几个月的缘故，使彼此有点生疏；或者是因为现在明白自己爱着他，所以格外有一份胆怯和羞涩。 后头起来，池镜总拿别有暗意的眼神看她，嘴角噙着点笑，是笑她一样情不自禁，还要装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日有朋友请客，池镜推不开得去应酬一回，临了又像舍不得，换好衣裳又坐回床上来。玉漏正在戴一条抹额，他接了去，没话找话问：“你今日在家做什么？” 池镜这才又想到他还有个儿子，怪不得总觉得遗落了点什么，忙打发人从西屋抱了仙哥来。接在怀里抱着，一看仙哥砸着嘴在睡觉，不敢信这么大个东西是从玉漏肚子里爬出来的，他知道她惯来怕疼，所以有点怪他。 他嫌弃道：“怎么眉毛淡淡的，不像我。” 石妈妈没见过这样的夫妻，得个儿子也不见多高兴，丢在屋里便不大挂心。她带了一个月，像是自己生的一般，心疼仙哥爹不疼娘不爱，忙替他分辨，“过些时就长浓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玉漏点头道：“都是这样说，我娘来瞧过，也说过些日子眉毛头发就能长黑了。” “别提这话！”玉漏觉得仿佛有苍蝇飞到耳边来，心下厌烦，呵了声。 她爹娘正巴不得呢，秋五太太明里暗里说过好几回。玉漏不耐烦，“谁要跟他一处做伴？他们倒想，跟着仙哥，省了许多开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事？噢，他生个儿子，还要我养活？不许理他！生家生的自家养，没本事养就别生。” 她马上警惕起来，又把孩子交还给石妈妈，叫她抱出去，脸上已有些不高兴的神色。 一时眼睛里泛出点泪花，感到恐惧，看好些做娘的，做着做着孩子就成了她的命。玉漏怕这样，爱着孩子，爱着丈夫，慢慢会丢掉了自己，即便她知道自己不算好人，可再不好，也应当首要爱着自己。 她不说话，推他道：“你快去吧，别叫外头那些朋友久等。” 她没办法，只好用金钱弥补自己从自己身上流去别处的爱，“你回来的时候去金铺里给我打副头面。要整副的。” “随便什么样式。”玉漏退开一点，“不许动用箱子里的钱。” “老爷给你钱了？”玉漏瞪着眼睛，泪花一霎风干了，“你怎么这会才说？你是不是预备永远不告诉我？” 玉漏瞥着他，“夫妻离心，都是从藏体己钱开始的。” 她乜他一眼，向旁躲扇闪着，双手又抓着他的衣襟，“那是你见识少。” “本来给我的你还私自昧下了？我不问你还不说，你这人！” 放了池镜出去，好像是在场院里和翠华碰了头，玉漏听见翠华嘻嘻发笑的声音，“三弟，这是到哪里去啊？才归家几天啊就在家坐不住，又往外头跑，也不说多陪陪三奶奶。” 纱窗上的两个影子，一个忙着走，一个拽着不放。池镜发烦了，笑了声，“大嫂真是，我家里的三奶奶都不管我，偏大嫂问我问得这样紧。” 自从兆林走后，翠华益发爱和年轻男人说笑，上回玉漏就撞见族内一个叫池逊堂兄弟去那边屋里借马车， 一时翠华进来，她还是那样笑脸相迎。翠华因为她老太太的缘故，面上益发做得周到，忙迎过来，“唷，三奶奶怎么穿着寝衣就出来了，不怕吹着风？快进去换了衣裳再出来。” 玉漏掉身进卧房，瞟见她手上托着个锦盒，是给仙哥的满月礼。想必也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至少也不会廉价，因为老太太一定是要问的。她换了衣裳出来，叫金宝收了，到那边里间陪着翠华吃茶。 “二奶奶也没打发丫头送来？” “看来明日满月酒，老太太也不会许她往厅上去。” 自从池镜回来，她又不到那头去了，撇开坐月子不好走动的缘故，也不得空再去刺激络娴，心里好像装进来别的事。 玉漏假装一点不在意，“谁问他。” 玉漏也不敢维护池镜，免得话说得满了，将来他果然那样，还不是自己难堪。因此言语里总是放任他，这样一来，尽管将来结果再坏，也不怕人嘲笑。 “你管紧点，自然就不会。” 番外·月满（四） 这回是纪大爷摆酒请客，既为池镜洗尘，又贺他喜得贵子。在一家酒楼设宴，包下个房间，一并请了好些朋友和几个唱的，志远因在他们家学内读书，又是池镜的妹夫，因此也在其中。 秦四爷道：“所以听说自打他们这‘百叶仙人’坠地，他们老太太疼得要紧，听说伺候的丫头也不要外头买的，都是家生家养的丫头，奶母就派了两个。” “还真有这回事？我只当是传言呢。” 唐二戏谑道：“如此说来，池老三得个儿子，还有你们家那小厮的一份功劳。” 又听唐二玩笑嘲讽，“说起来，池老三那位奶奶，本就不是什么清白姑娘，谁说得清？兴许他池老三做了活王八还不知道呢！” “横竖池老三也听不见，大家说笑说笑有什么？” 池镜吩咐把马牵来，“走了，回头你找几个人，再给我料理那唐二一顿，这回非治得他三个月不得下床。” 赶上连秀才正要出门，一见贵婿前来，便迎着池镜折返进屋去坐。听池镜说了来意，连声向秋五太太赞扬，“还是女婿想得周到，我们这里虽也备了些礼，就怕和那些人家比起来又不像话，我这里正愁呢，正预备要到街上逛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东西。” 秋五太太在旁看那几件东西，是一件金锁和一套文房四宝，要贵重有贵重，要文雅有文雅，的确是比他们想得周全。何况是花池镜的钱做他们的人情，如何不喜欢，忙呼唤丫头去瀹好茶，“要前日王大人送的那一灌茶，可别弄混了。”她比着那罐子的样子。 池镜听着不大喜欢，淡淡笑道：“我等不等也没什么妨碍，自有结果，又不是靠我等就能改变结果。” 池镜摸着下巴颏，微笑着不搭腔，脸上已有些冷淡的神色。连秀才瞟见他脸色，登时转了话头，“如此说来，晟王大婚的时候，贤婿也吃上了杯喜酒啰？” 连秀才心内十分震羡，“听说仙哥的名字是皇上御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