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 / 1)

那小厮笑道:“姑娘费这事做什么?他们池家山珍海味什么没有,还能缺咱们家这几碟子菜?” 小厮忙把钱塞进怀内点头,“姑娘想得真是周到,我这就去。” 那小厮不由得佩服她几句,提着食盒出门去了。 ,便把两手抄进袖管子内,灯笼斜挂在臂弯上。 然而也不能多吃,还要留着些次日走亲串友,稍微多拿一点就要给秋五太太揪着耳朵骂,“你是没吃过没见过怎的?还是明日就死了再不能吃?非得趁今日都败个精光才罢!” “梆——梆——”两声,此刻才进二更,抬头一看,恰走到后头那处角门上来。凤家因裁撤人手,只开了东面角门和南面正门,这角门上落了锁。 可玉漏不过在角门前站站,扒着门缝望出去,果然看见辆马车晃晃悠悠驶过来,那马车前头挂的灯笼上写着“池”姓。她忙向后退一步,提着灯笼快步转回厅上。 永泉一面取下灯笼吹灭,一面心内怙惙,三爷大年夜的跑到凤家后头来,又不带旁人,连个赶车的也不要,只叫他来赶车,此刻又连灯笼也叫摘了去,莫不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池镜看他一眼,“你几时好打听起我的事来了?” 马车内放着小的鎏金炭盆,用竹编熏笼罩着,外头又套了层靛青棉布,冷是冷不着。池镜只管靠在车壁上阖眼,听见二更的梆子又敲了一回,心里掐算着玉漏该几时出来。 他把帘子挑开问:“几更了?” 前头大街上还热闹,巷子里却静,虽有几户人家,也都隔着院墙,并无人走到这里来。池镜想着索性就趁这会回去,免得给玉漏缠上来日不好脱身。为了一份刺激,将来若是闹出些闲话,倒不上算,他毕竟是侯门家的公子。 那倒未必,今夜来了许多亲戚,老太太忙着受人的奉承,大老爷忙着外头受那些相公们的吹捧,他父亲在京未归,两位太太忙着暗中较劲,哥哥嫂嫂们估摸着也各有事忙,还有位姑妈,更是位半日不张口的佛爷。 如此一算,竟不必急着回去,索性就在这里见玉漏一面。她虽没什么大的好处,一颦一笑却还合他的意。 “说这些做什么?”池镜一语截断他,“我还用你来教训我?难道我自己心里没数?” “你说什么?大点声。” 天如玉碎,纷纷扬扬地坠着些白片子,那白片子一贴到窗户的油纸上就化没了,只是个梦幻泡影。几个唱停了的小戏嚷起“下雪”来,一股脑涌到窗前去看。 玉漏也笑,一时有个他们房里的小丫头抱着件斗篷来递给她,不耐烦地道:“大爷叫你别在风口站久了。” 玉漏朝厅上望出去,见凤翔与二爷正在桌上陪那些男客,多是亲戚家的男人,也有几位门下相公。他穿一件玉白的袍子,在那觥觞交酌间,也是位人物,占尽了风光。他一时也朝她望过来,相看一会,叫了个婆子附耳过来说两句。 二爷那房小妾忙接了去,再三说谢,又拿了些钱赏那婆子,转头招呼玉漏文英吃酒。玉漏倒了杯酒,依旧端着走回窗前看那雪。 不过叫他空等一场也好,不受点风雪,岂不当她是白占的便宜?她知道不落点空,那兴致反而提不起来,人都是贱。 “只怕快三更了。 池镜反跳下车,凛凛地朝那角门上走去,贴着门缝一看,里头黑魆魆的,只见几处房舍廊檐亮着灯,隐约听见些欢声嬉语,也不真切。街上的热闹退了大半,也还有人点炮仗放烟火,四下里东一声西一声的,轰得人异常烦闷。 不知道?不知道就更可气了。连他都还记得和她有约,她反倒忘了不成?他恼得踹了那门一下,只听锁头链子哗啦啦一阵,又沉寂下去,也并没有个人来,仍是死沉沉的夜。 然而他到底是淋了雪受了冻,回去路上心情也不能平复,心里觉得是吃了亏,理智上又不肯这样想。 老太太因问:“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镜随口扯谎,“我往外头厅上陪那些相公们吃了几杯酒。” 不一时池镜敬过酒仍旧回来,他不比大爷二爷,因尚未成婚,没有女人代他在长辈跟前侍奉,只得亲自来。这里的烟火爆竹也放过一轮了,大家还回厅内坐着听戏说笑,池镜便接过酒壶四面斟一轮。 那里桂太太接话说:“做灯的师傅哪里知道这些,都是络娴自己想的法子。我也不晓得她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从前因她新进门,许多事不解内情,不放心交给她去办。头一回交给她这一项事,没承想倒合了老太太的意思。” 桂太太倒是想理事,只是老太太既如此说了,她倒不好狠争,怕人说她急着抢班夺权。因此只得一面将养身子,一面等着,想着老太太终有病老体弱的一天,到时候还想独揽大权也是有心无力,不得不把家交给她当。谁知苦等这些年,老太太照旧硬朗,她自己反愈发精神头不济。 络娴领会,忙走到老太太跟前福身,“孙媳妇是头回办这事,本来办怕得不好,今见老太太瞧着高兴,孙媳妇就心安了,往后还要老太太常指点着我呢。” 众人自然顺着夸赞奉承络娴不绝,大奶奶翠华听着唯恐落了下风,也赶来跟前撒娇耍赖地把老太太搡一下说:“老太太只顾疼弟妹,就不疼我了。” 众人少不得又把翠华夸赞一回,老太太歪在椅上笑着看着,见厅内人影幢幢,都是只望着她的风,心里十分受用。 这可不行,她就是这家的皇帝,左党右派全靠她一人顾全,一旦哪头过分失衡,恐怕威胁了她的权威与地位。 春风扇(o六) 燕太太本来不搭话,低着头一想,不搭话不行,池镜论理是她的儿子,她做母亲的就是不能做主,也应当操心。 老太太看她一眼,晓得她是在装假,向着她高深莫测地说:“这事原该你们夫妻打算,可我想二老爷在北京,你又惯来没主意,跟前又还有芦笙那丫头闹着,哪顾得上这许多?你放心,这事我自有主意。” 就有两个唱弹词的艺人进来,唱过两回方散。 络娴立住,歪着脸笑道:“人家睡偏房,谁还占你的正房?你分明是懒得和人应酬,怕人家烦扰你,要躲出去。” 此刻听见咳嗽声,远远见贺台走来,和络娴说:“你就应下他吧,省得他这一夜都不得安睡,我们那两位表兄弟最是话多。” 络娴鼓着腮嗔他一眼,转问贺台:“外头还没散呢,你怎么就进来了?” 络娴唯恐他的身子不好了,端详他片刻,见脸色还好,略略放心下来,扭头吩咐丫头,“你们先回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三爷睡,再把二爷的药热一热。” 一时三人皆笑,朝前走出去一段,又遇见大奶奶翠华和两个丫头往外院去给大爷送衣裳。 三人也立住,池镜笑道:“我倒有心要孝顺孝顺大嫂,偏大嫂素日都是前呼后拥,根本没有用得上我 翠华嗔了一眼,因见已走过了池镜的院子,便问:“你不回自己屋里去,紧跟着你二哥他们做什么?” 那两位表兄弟原是老太太娘家的人,是有些讨人厌,翠华乜笑着睇了池镜须臾,把眼一转,也学络娴喊,“小叔,你来,我有句话问你。” 那两个丫头也落后几步候着,翠华不慌不忙地嗔笑着,“怎么,不是要紧事就问不得你?” 翠华其实没话,只是看见池镜就忍不住想说两句,谁叫他专会逗女人开心?尤其是这样的夜里,大热闹一散,大爷偏又不得回房,人一时半刻又不能睡,心里难免觉得落寞。既遇着他,哪肯轻易放他去? 满府里心知肚明,说的是于家三姑娘。池镜偏装傻充楞,“谁家?大嫂要知道,可得替我把把关,贤不贤良不要紧,头一件是要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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