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皇帝。 深夜,我已经沐浴更衣,突然想到还没批完奏折。看了没几个折子便觉头痛yu裂,只能靠在躺椅上,撑着额头小憩。 能不经请示进殿的人,只有霍临渊。 有时我也奇怪,分明是霍临渊在养着它,怎么分外地黏我? 原以为他会同我谈刺探到的情报,却听得他说:“陛下瘦了。” 我懒得动弹。微微抬眼,没有去问他为何回来得b预期的时间晚了这么多。 “查到了么。”我听见自己说。 霍临渊在周国的细作已经打听到,大皇子到底是没敢真的对父皇和母后动手,而是软禁在陪都行g0ng中。 又一封劝诫我的折子。 其中也包括太傅。 如今我计划往边境增兵,两国局势更加紧张,帝后x命更加不保,他便要告老还乡。 太傅是一方大儒,门生不少,也都随了他刚直的x子,因而敢冒大不违上书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霍临渊静静守在一旁,我不知他是不是在看着我。 我手微微一偏,不给它,它就委屈地“喵”一声。 喜欢我? 我瞪着它,可它还是无理取闹地爪子乱挥。 一人一猫对峙许久,我自觉无趣,却发现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又去看他。 最后我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床。心想着明日接见来使,早点睡也无妨。 他一来,便是谈帝后二人下落之事。我假装不在意,将这事揭过,只让他将地图呈来。 我不能表现得在意父皇和母后的安危,以免他们将这当作筹码,又不可真同他们撕破脸,否则便是鱼si网破。 殿上的周国使臣面上谦卑,在朝臣的议论声中捧着地图,躬身走向帝位之上的我。 他走到我面前,我仍是一副不屑神se,瞥他一眼。 一片嬉闹中,周国使臣跪在台阶下,我放松身t,倚靠在帝位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的神se仍恭敬,眼中一闪而过无法掩饰的屈辱。 周国给我的,给大曜的一切,我迟早要悉数奉还。 “来吧。” 我当时年轻气盛,只顾以牙还牙报周国的仇,也就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危险。 周国膏腴之地实在不少,可惜却无佑国之军。 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个看似谦卑软弱的文人动作是如此之快,显然是习武之人,且受过专业的训练。 而后金属碰撞的声音。 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 但显然暗处的敌人并不给我喘息之机。 我想他和我一样,听到箭矢刺入血r0u的声音。 实在很吵。 因为有一只小白猫落在我怀里,它雪白的身t正被血浸染成红se。 小白的叫声一点点变小,小到我再也听不到。 他执剑挡在我身前,留给我一个冷峻的背影。 小白始终在被我抱在怀里。 我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从未养过这只小猫一天,为什么它这么喜欢我呢? 总之,我很讨厌这只烦人的小猫,因为它总不能像一只真正的宠物那样讨巧卖乖。 所以才在最后为我挡这一箭么。 霍临渊跟在我身后,这让我觉得为一只猫送行有些尴尬。 左右是我欠了它的,也不会再有机会偿还。若是还能遇到投胎转世的它,也只会来向我讨债吧。 我熬过了最绝望的日子,在春天遇见了瑾安。 他们宣称是行g0ng离 棺椁被抬到朝堂之上,散发难掩的恶臭。 开棺的那一瞬,我的眼睛被覆上。 “陛下,不要看。” 我想了他们这么多年,如今可算能见上一面,为什么不能看呢? 我被手刀劈晕过去,等醒来时,霍临渊守在我床边,安静地看我,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也许是我太纵容他,竟让他真的敢越过我办事。 木已成舟,我总不能把父皇和母后从坟里挖出来,这反而对他们不敬。 我把霍临渊调去禁军。 那段日子里,我一度不知道为何还要活下去。 可是父皇和母后si了,我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等看到喜鹊飞过桃花枝头,我突然想要出g0ng看看。 身旁侍奉的小太监听说我要出g0ng,竟自作主张把霍临渊叫来。 几月不见,却没有什么久别重逢之感。 霍临渊见到我便低下头,竟还敢表现出委屈的神se。 他微微一愣,而后跟上我的脚步。 我看到玲珑街市,吆喝的商贩,卖儿nv的老翁。 我好像懂了父皇一点。 我不解地看他。 曲水流觞? 原因无他,我讨厌文人。 但霍临渊今天的确很尽力地让我开心,为了t恤他,我还是走了进去。 大多数人不明就里,见我衣着华贵,只当我是某家没结识过的公子哥,和我攀谈起来。 索x借他的身份一用。 酒杯顺着流水,停在我面前。 这实在难倒了我。 不作诗,就得喝酒。 我顺着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望去。 因为他实在太好看了。 而他一笑起来,满园的春se都只能作陪衬,只用三分温柔就让我丢了魂。 于当年的我而言,冷剑和美玉,我还是偏ai后者的。 我命人去调查那日遇到的公子,而后把影卫呈给我的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 他小时候便是出了名的神童,父皇从前检查我的功课时,经常捏着我的脸,叫我学学萧家的孩子。 某一年父皇千秋,他被祖父带进g0ng觐见,哪知道之后回去竟然高烧不止,萧家遍寻名医,仍然没有让他好起来。 我也隐约听说过,萧家似乎是嫌弃他丢人,从那之后便把他锁在府里。 我真恨自己颓丧那么久,既对不起父皇交给我的重任,也让我错过一段时间来了解他。 霍临渊通常也和我一起。他前些日子被我调回了g0ng,继续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我一向喜欢下棋,偶尔也命霍临渊陪我手谈一局,可他棋力长我太多,我每次输给他都深感挫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对谁都耐心,府里的小厮不慎冲撞了他,他也只是笑笑,而后轻声说:“无妨。” 一日我又在同瑾安下棋,正要落子,一旁的霍临渊张了张口,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棋技再差,我也不想在瑾安面前丢了气势。 我看到瑾安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而后迅速收回。 我们错愕的视线相对。 影卫偶尔会向我报告他的行踪,我知道他最近经常去拜访霍临渊的住所。 只觉烦躁。 小时候父皇为我请了多位身负绝世武功的武学师傅,可我除了对弓箭有些兴趣外,别的可谓一窍不通,最后还是便宜了霍临渊。 我见他飘逸身姿,突然想到,也许不该再把他留在身边。鹰,可母后和我说,鹰只属于天空,是不能做我的宠物的。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太聪明的东西。 在我的沉思之中,霍临渊突然转过身,发现我正在看他,连说话都紧张起来:“……陛下。” 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只想等到机会合适再告诉他。 我忙着安排霍临渊的前程,也就没时间再去计较瑾安和他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在殿试名单上看见了“萧瑾安”三字。 在洛成殿,我见到了他。 瑾安只是对我温柔地笑,一如往昔。 我自然点了他作状元。 按往年惯例,我在殿试结束那晚,需得宴请群臣和三名鼎甲,以示庆祝。 我的酒杯还是空了。 等到霍临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我醉眼迷茫地看他。 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可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 后面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无论怎么回忆,都像是蒙着一层雾。 总之,当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上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醒。 他的眼睛很亮,还带着让我疑惑的羞赧,当我向他宣布我的决定时,他的脸就白了。 周国国力衰微,用不了几年便会大曜完全吃下。他则先入辅国将军麾下,打几场容易的胜仗挣些军功,日后我要提拔他也不会惹非议。 从小到大,我何时见他这样过? “我不去。”他声音沙哑,“你喜欢萧瑾安,便要把我支走。” 何况我是皇帝。 他似乎也被我的目光伤到,偏过头,并不打算认错。 霍临渊第二天就走了,但没有人他去了哪里。 小时候的每个春节,父皇和母后会命人大清早把我叫醒,然后允我同宗室子弟玩闹。 我让他陪我一起踢毽子。 但他显然不喜欢踢毽子,因而常常公事公办地敷衍我,即使这样还是b我踢得好。 从前我不小心让毽子砸在了躺在花丛里睡觉的小白身上,它痛叫一声我没理,于是从那之后它就记恨上了我。 我不服,但又没法去赶走这只偏帮霍临渊的坏猫。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霍临渊,也习惯了总给那只我带来麻烦的猫。 我垂眸,没看到瑾安。 酒明明不烈,但也许是我喝得太急,才让醉意上了头。 这是哪? “安儿,你便听你祖父的话,对皇上殷勤些,先让他把你留在京城” 前些日子吏部安排他去河东道的折子已经呈给了我。 但霍临渊的不告而别的确让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愿他到时候同霍临渊一样埋怨我的安排不合心意,因而那道折子还留中未发。 但他不该是这样的。 心里第一次涌起一gu涩意。 “安儿,你” 我在房梁上偏头看他,他的脸隐没在烛火间,却像是寒夜里融化不了的冰。 那我如何收场? 原来他知道我在。 然后被他接在怀里。 只是那双眼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晦暗不明。 “萧瑾安”我注视着他,郑重地说:“若不想笑,便不要勉强。” 我想我做了决定。 哼。 我不去看他,却觉得他在看我,但我没找到证据。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醉得衣衫凌乱,脸也红得不成样子,实在丢人。 “陛下。”瑾安偏头看着我,一副可怜神se,像极了从前小白闯完祸歪头看我的模样:“您走了,我便要在祠堂跪一晚上。” 我的确不忍。 于是我别扭地问他:“想去灯会吗?” 我也有点想念东街的糖葫芦,于是转过身,凶巴巴地往门外走。 “遵命。” 我轻轻推开房门,而后轻功一动,揽着瑾安的腰跃上屋檐。 “陛下,同我去换身衣服吧。” 他的居所在萧府的一个角落里,简直b我以前东g0ng里的一个杂室还小。 萧家是望族,每年我赏他们不少东西,竟不舍得对瑾安好一些。 为避人耳目,我们进房后没有点灯,我借着月se大概扫了一眼。 他若无其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物,我接过后,他便转过身去。 平日里都有人伺候,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穿衣服。 我被人伺候惯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微凉的手来到我颈间为我整理衣领时,竟给我一丝坐立难安之感。 我在看他。 好近。 当然,虽然我不喜,但小白也常不管不顾地贴着我。 被他发现我在看他让我觉得有点别扭,于是堪堪移开眼,发号施令道:“走吧。” 没仔细挑样式,我付了钱便随手塞了个面具给瑾安,而后拿起剩下的那个。 我想要他的面具,但我不说。 他会过意来,摘下面具,笑着说:“陛下,臣喜欢您手里的样式,可否同我交换?” 他陪我走在熙攘人群之中,我让他牵着我的衣袖,免得在人cha0中走散了。 一回头,便见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小孩子的玩意,让我说不出感受。 店门口不仅有兔子灯,还有其他动物样式的灯笼,看着的确可ai。 “两位客官,是否愿意参加小店的灯谜会?” 我本想先拔得头筹,为瑾安赢个兔子灯,结果一连好几个灯谜都没猜中。 我不服输,忿忿地看向瑾安,他眼中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于是诧异道:“这是做什么的?” 我来了兴致,拿起那把弓,而后拉开。 靶子倒是挺大,上面的图案却很小,怪不得其他客人不ai玩。 本想找个兔子图案,却发现这店家抠门得很,居然不把卖得最好的样式画上去。 箭锋正好落在小猫脖颈下一寸,像是心脏的位置。 掌柜这下笑不出来了,但也只能苦哈哈地去拿灯笼。 等我拿到灯笼,转头看向瑾安,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把兔子灯塞给他,想来他会喜欢。 出去之后,每路过一家卖小孩玩意的店铺,我都停下来,然后叫他挑一样。 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显现出来,我才不管那么多,只发号施令:“挑。” 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看见他驻足时寂寥的神情。 以前我偷溜出来逛灯会,霍临渊也会抱着小白同我一起。 可恶的是我还不能买太多,每次我买了一大堆,他就在后面幽幽地看着我。 我买了一盒他家的招牌糕点,而后塞到瑾安怀里,低头不去看他,有些僵y地说:“这个好吃。” 我们一起走了很久的路,等到街上人渐渐少了,我们也该离开。 对瑾安这样不好的人,我懒得见。 “陛下。” 莫名其妙,怎么一直看着我笑又不说话。 在他的视线下,我只能狼狈地转身,低头看着石板,闷闷地说:“三日后启程,自己做好准备。” 给他们派了赏后,我便走进甘露殿。 这一觉并不太平,总觉得有人在床边看我,但数次睁眼又不见有人影。 三天后,瑾安便奉旨启程去了河东道。 我秘密授意吏部把他安排在平yan郡,并派影卫一路相护。 他一开始被同僚排挤,后来借力打力,才抓稳了平yan郡的权柄。 如今河东道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已俨然成了河东道仅次于太守的人物。 他对瑾安的提拔,自然也经我授意。 萧家这两年不安分。 父皇是开国之君,当初萧家却等到天下初定才来投诚,显然有些形势所迫的意味,因而也并未得到什么好处。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瑾安留在河东道,便可避开届时萧家倒台的满城风雨。 他若当得起我的栽培,也是他的造化。 父皇在位时连年征战,早就让突厥国力大减。他们当初不趁着大曜幼主登基时开战,如今又是哪来的胆子? 还没来得及整军备战,便又得到消息,突厥已经拿下十座城池! 战报一封封传回京城,我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在三月后看到一封捷报。 随之而来的是一封用血写作的请罪书。 他怕牵连妻小,竟写了封血书予我求情,而后上吊自尽。 这就是我提拔的人。 我手下的人里,又有多少这样的蛀虫。 瑾安知道多少? 我知他也有难处,任谁都不可能对提携自己的人恩将仇报。 跌坐在龙椅上好一会,我才缓过劲来,而后召近臣入殿商量拨银赈灾之事。 河东大旱和太守自尽的消息应该已经在众臣间传开,他们面面相觑,往日里不少好谏言的臣子都噤了声。 过了好一会,我才沉声道:“朕yu派一人统筹河东赈灾事务,众卿谁愿往?” 我的目光落在他们惶恐的脸上,心中讥讽,面上却不显。 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威信足够,又门生无数,河东那批人不敢不给他面子办事。 可我不打算用他,因为我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 水至清则无鱼。 我看他佝偻着起身,满头的白发突然让我觉得心酸。 “陛下,臣愿主持赈灾。”太傅声音苍老而沉郁:“若陛下愿颁罪己诏,臣即刻便出发。” 罪己诏? 太傅注视着我,语气古井无波。 我一言不发,看着臣子乌泱泱跪了一片。 先前否了他乞骸骨的折子之后,太傅消停了很久,我以为他多少收敛了些。 “陛下于邦交之事不明,致使先帝和先皇后命丧异国,如今国运偏戾,臣请陛下下罪己诏匡正德行。” 父皇和母后之si是我心中最痛之处,他此番言语力度刚好,恰似周国刺客没能t0ng进我心脏的刀。 凭什么? 他是我的老师,不懂我便罢,凭什么反过来怨我? “拖下去。”我声音极冷,吩咐手下人:“太傅疯了,回去静养吧。” 可惜还是年龄大了,被身后其他臣子给拉住,不然当真会血溅朝堂。 “将太傅送回家去。”我恶劣地笑了笑:“若敢自尽,便把他的独子杀了陪他上路。” 想到老头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多少有点快意。 没一个臣子敢抬头看我,想来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河东大大小小的官员会被我以赈灾不利薅下来一批,届时便由着他们安排点人上去。 这些看似恭敬的臣子们,又何尝不是在等我添赏头? “臣愿往。” 许久不见,他清瘦了一些,想来河东 不过风采不减分毫。 “请陛下恕臣擅离职守。河东道如今灾情紧急,臣甫一安排好赈灾事宜便赶赴京城,好向陛下亲自禀告。” 先前我并不想让他趟这浑水,但他既然敢回京找我,心中必然也有了计较。 “陛下,臣请接任太守职责,统筹赈灾事宜。” “瑾ai卿平身。” “众卿以为如何?” 我近乎于急不可耐地宣布散朝。 我们视线相接,他目光温柔,一步步缓缓向我走来。 我气什么了? 本来不该气的,被他这样一劝,竟然后知后觉地很气闷。 要是她不来哄我,我肯定是不会哭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快速泛起一gu涩意,却还是逞强道:“萧瑾安,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他想着看我,面上还着笑。 若是想回来,怎么现在才来。 他似乎没料到我竟如此直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把我扶住。 “一会就好。” 我是皇帝,天大的事情我都能接住,所以这些都是小事。 他的身t僵y了一瞬,而后手轻轻00我的头,声音温柔得像一句喟叹。 我做了个梦。 我被养成了一个十足的纨绔,整日里不学无术,太傅常常向父皇告状,但母后总护着我。 但饶是成为了混世魔王的我,也是有克星的。 每次我犯了错,他就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让我觉得毛毛的。 然后被小白绊倒。 每次我发脾气,他就给我带一盒采芝斋的点心。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天天长大。 她连笑容都带着泪:“小宸,我们要走啦。” 她却把我从怀里捞出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我。 我不以为意,只觉得她肯定是和父皇偷偷溜出g0ng去玩,不想带我这个拖油瓶。 于是我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身影渐渐地淡了,我又看到霍临渊。 “霍临渊!” 父皇和母后不见了,偌大的皇g0ng里,我只剩他这个玩伴。 呜 过了很久很久,却发现小白在蹭我的脸。 但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讨厌了。 却0到一只修长的手。 我很是迷茫了一阵,才从梦里清醒过来。 好,好近 我晃了晃脑袋,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g0ng人正好进殿送药,见我终于清醒过来,也长舒一口气,笑道:“陛下终于醒了。” 现在冷静了下来,难免觉得脸上有些热。 估计是我先前一夜没睡,加上被老太傅一激,才生了这场病。 贴身照顾? 瑾安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用锦帕把我脸上的汗擦去,点点头。 还是让我继续做梦吧。 ?! 他好看得像一枚泛着温润光泽的美玉,我自然而然地原谅了他的僭越。 我知道他是要向我辞行,于是先他一步开口道:“带上这个。” 他展开一看,赫然是我的一道圣旨。 我犹嫌不够稳妥,对他说道:“长孙宏会同你一道赈灾,他不会g预你的决策,只不过为你坐镇而已。” 我初登基时他有些小动作,但还算个忠臣。这些年他已经被我收拾服帖,不敢再造次。 瑾安只要能做好赈灾这项苦差,我的这番安排便能让他搭上长孙家这条线,日后不再受萧家掣肘。 见他眸中动容,我本以为他会欣然接受,没想到他却朝我深深一拜。 霍临渊的事让我记住了教训。 “若为我放权,其他人难免眼红,日后总有人趁着时局又向您要挟。”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说。 霍临渊护我,可他x子直不受教,总惹得我生气却无可奈何。 我强行按捺住那一份悸动,沉声试图吓唬他:“你好好想想。” “要是赈灾不利,无人同你担责,日后我想捞你上来也找不着由头。”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未点破。他若只身前往河东道,便是要做我的纯臣。 太傅便是父皇的纯臣,又同我有师徒之谊,在我登基之后还不是被我清扫出局。 瑾安却看着我,温声说:“陛下愿信我,臣便愿意。” 他能靠自己在河东打开局面,自然是有手段的。就算我不嘱咐太守提拔,他的上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担心。 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那副温润如玉的伪装之后,装着一腔坚毅冷峻的心肠。 最可恶的一点便是每一次都让我更喜欢他一点,却又不真正回应。 他轻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臣都明白。” 怕他去了河东吃不饱穿不暖,本想再往他车上塞些衣物和京城的吃食,却被他婉拒。 我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关心则乱,于是只能目送他的马车渐渐远去。 那之后便经常收到他的折子。 他先是与某个世家合作,以稍高于其他地区的市价收粮,其他世家虽没捞到好处,但也不好发难。 缓了燃眉之急后,他玩了个yan谋,说要兴土木修水渠,要从各世家中挑一个辅助朝廷,届时报酬自不会少。 而后不断有民间小道消息流出,今天说王家得了青眼,明天说张家给了萧大人好处,要开仓放粮配合朝廷修渠。 况且谁都担心对方得了这块肥r0u,看似铁板一块的世家便逐渐多了嫌隙。 瑾安遭遇了一场刺杀。 有一支箭s中了他的腰腹,幸好没伤到要害,不然他已命丧h泉。 随军队而来的既有钱粮,还有皇权的威压。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世家耗不住,主动求朝廷收粮,瑾安便以低于市价三成的水准收了粮。 半年后,我在他递的例折里看到一句话。 我先前已经查清楚正是刺杀一事刘家主谋。也正是刘家先前牵头抱团排挤瑾安,试图让朝廷妥协,以高价收粮。 刘家家主一贯溺ai孩子,见长子惨si,连摆了七天丧席,誓要找到凶手报仇。 正好刘家在京城的倚仗犯了事,我便将他的派系连根拔起,借着瑾安给我的证据将刘家一起抄没流放。 看到折子里描述的场景,我忍不住一哂。 其他世家已经清楚我已经从周国ch0u出身来,正打算好好料理国内的蛀虫,因此个个噤若寒蝉,没有敢鸣不平的。 本想召瑾安回京一叙,却又收到了镇国将军李义安的折子。 我随即回了个极高的价码,要突厥每年向大曜上供二十万两白银,还不能少了他们的战马和矿石。 我早烦透了这个不自量力又自讨苦吃的蛮夷之国,心里筹算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完成父皇未竟的功业。 我是听过他的。 那之后他就被引为奇才,镇国将军又知道了这小子幼年便父母双亡,就将他收为义子亲自栽培。 我因此在数封军报上看到了他,只不过都只说他是将军义子,连姓甚名谁都不曾提到。 况且他身为镇国将军,却连名字都不曾为这人取,显然还想多讨一份皇帝赐名的恩典。 他年少时随父皇起兵,数次救父皇于水火,我从前边听太傅提到他戎马一生,一直未曾娶妻,父皇也为他张罗了几次,但都被他拒绝。 只不过在朝堂上看到 我撑着头倚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兜兜转转,到头来还不是要来讨我的赏。 他抬头看我,触碰到我的冰冷目光后微微一愣,复又低头轻声说:“回禀陛下,义父还不曾为臣取名。” 不是不屑我为他安排的前程么。 “既如此,那朕替李卿赏你个名字如何?” 我看到他的身t僵了僵。 他梗着脖子,过了好一会,才磕头谢恩。 但谁让他选择自投罗网呢,那便休怪我以帝王之尊伤他。 他神se一黯,声音沙哑地应下。 “李将军同朕说你有军情面呈,去紫宸殿候着吧。” 有这么高兴吗。 随行的太监从我小时便在我身边侍奉,也自然是看着霍临渊长大的。现在见他回来,一张老脸止不住流露出欢喜神se。 老太监本要打开殿门,见我转身要走,只能错愕失落地跟上。 老太监好像急得不行,却又不敢催我,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不知不觉,我已成了一个眉目冷峻,不怒自威的帝王。 我神se冷淡地走向往回走。 偌大的殿里只剩我和他。 我一步步走向前,和他视线相接,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我看到他腰间佩剑,便知道g0ng人们还是按照我从前的规矩来,没有让他摘剑。 “臣子进殿,不可佩剑,ai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我懒得理他,径自走到案前看折子,任他跪着。 等翻了好几本折子,我状似无意地朝他的方向瞥一眼。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衣领钻出来,经过锁骨,落在颈下。 “脱衣服。” 我懒得同他废话,走上前去ch0u出他的佩剑,一剑划开外衫。 其中最可怖的伤口已经变成深黑se的疤,从左肩一路贯穿到锁骨,烧得我眼痛。 他不看我,低着头轻声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不必在意。” 他走时我不是没派人找过他,结果却是杳无音讯,如今自己吃了亏回来,我凭什么在意他? 压抑许久的怒意上头,我走上前揪着他的衣襟,一字一顿地咬牙说道:“霍临渊,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目光y狠,霍临渊却突然0了0我的头,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我当年实在看不起自己。” “我只是想和他一样好而已。” 我看他一身的伤,心里虽还是不满,但却说不出挖苦的话来,只能y邦邦地说:“继续。” “一开始只是想建功立业,然而战局艰难,我才t会到陛下多年苦心经营不易,想为您搏一个太平。” 他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安静地等待我的宣判。 其实他不用说我也知道。 我只是被气昏了头。 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只是换回一身黑衣,跟在我身后继续做我沉默的影子。 但他就是这样愚钝,学不来半点圆滑。 我再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只能没好气道:“起来吧。” 我不想理他,于是唤来老太监,让他去找太医给霍临渊看伤。 我一记眼刀看向他,他便乖乖闭上嘴不说话。 老太监一进门,看我们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也许是因为方才我情绪有些激动,难免乱了衣冠,而霍临渊的衣衫被我用剑划破,0露着x膛,一副受了我欺凌的样子。 太医让他抬起手臂,他虽极力掩饰,还是疼得皱了眉,我才知道他肩上那道伤根本就没好全过。是这样带着这一身伤在战场上搏杀。 等他们离去后,我默默看向霍临渊,他则是有些心虚地避开我的视线。 只是看他一身伤,我不打算再刁难他。 “你怎么看?” 文人总是道貌岸然,一个个说是为了大曜百姓安宁,其实不过是担心武将立功,未来超过他们的地位。 他目光沉静地直视我,认真道:“突厥狼子野心,若不斩草除根,必有后患。” 突厥蛮族不同于周国,礼仪邦交于他们无用。即使打服了他们也不会安心臣服,因而必须打得他们亡国灭种,才能永绝后患。 霍临渊静静看着我。 然后又垂下眼不看我。 “去年过年的点心,是不是你放我床前的?” 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说了。 我否认之前对他的论断,他这一年多里学到的东西不少,尤其是这招以退为进! 这下换我说不出话来。 我其实哪有那么ai吃点心。 “霍临渊。”我看着他,郑重地说:“别这样和我说话。” 我不喜欢。 “你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也是记得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来,捧着递给我。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东西就被我抢了过来。 一把梳子。粗看和细看之下都很丑。 这上好的紫檀木的确是倒了大霉落在他手里,但我并未点破,违心地说:“还算能看。” 我们二人彻底化解了嫌隙,便又聊回正事。 等和他讲好之后安排,我又问起他出g0ng后的见闻。 我心中一动,却只能当作戏言。 如此一来,对我倒也算一种慰藉。 因此我和霍临渊已经商量好,他留在g0ng中养伤,我则不表明态度,也好借机看看是哪方势力先稳不住。 可我还没等到鱼上钩,却先等到了瑾安的信。 他的折子上得不少,信却没几封,往往我一连写了好几封信,他才舍得回我一封。 他的字写得极好,是自成一派的风雅,而画技也同样jg绝,上次他赠我一幅桃花林,我实在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还挂在御书房。 展开信,入目便是一页经文。我忍不住无奈地笑笑,将那页经文连同之前的一起压在砚台下。 他的信如流水帐一般,先是三言两语为我解了先前寄给他的残局棋谱,又同我说起桃花林凋落,幸好先前已作画记录下了最美的一刻。 目光落到最后,他的笔触依然熟悉,我却是一滞。 他从前不是没在书信里同我谈论过政事,但往往只是为了向我秘密禀报河东局势,如今关切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倒是第一回。 我按捺下那点微末的不满,将那句话圈出来,只回了两字:“不曾。” 之后几天我天天和霍临渊呆在一起。有时是他同我下棋,有时则是戴上面具去京城市井闲逛。 瑾安正好给我上了一封折子,说河东如今流寇作乱,请求派兵协助。 瑾安处事一向顺我心意,我便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先前的试探,还有些后悔上次回信语气太y。 又是几天游手好闲。 r0ur0u额角,拾起一本批阅起来。只会被父皇打手心,而如今一个不慎,便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如今我棋力大涨,前日与他下棋时虽然还是不敌,但已不像从前一样惨败。 太监领命离去,还没唤来霍临渊,却神se慌张地折返,连声音都在发颤:“陛下” 一封军报。 镇国将军被俘,如今军队群龙无首,大有溃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