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过了最绝望的日子,在春天遇见了瑾安。 他们宣称是行g0ng离奇失火,才导致帝后二人不幸身亡。 我不愿在众臣面前失态,待散朝之后,才命人打开棺椁。 他的手冰凉,我被他从背后抱住,两人的身t贴得很近。 为什么不看呢? 没有人敢上前质疑霍临渊的僭越,或者他们也认为我不该去看。 他已命人将尸身合葬,我甚至没来得及以帝后的规格追悼。 哪怕他觉得是为了我。 思及此,我气血上涌,正想开口让他滚,却吐出一口鲜血。 之后我一连病了好几个月。 从前我登基治理大曜,是为了等父皇回来,好将他的国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我就这样一直到苟活到春天。 父皇的担子还是完全落给了我,那么我想去看看他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没训斥他。 别以为我没发现他在夜里偷溜进g0ng。 分明是他做错了事,我没耐心哄他,只用折扇一敲他的头,走出门去。 我们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周遭的一切是如此鲜活真实。 小民的悲欢第一次走进我的心,让它装了一些权术争斗之外的东西。 等路过一处雅致庭院,霍临渊突然拉住我衣袖。 “里面有曲水流觞,要去看吗?” 我倒是听说过这种文人间时兴的玩法,不过并未有什么兴趣。 文人说话都带着酸腐气,除了惹我烦心外,没别的作用。 在场的世家子弟有人一眼便认出了我,但碍于我的身份,不敢交头接耳。 我有些烦躁,但又不好表明身份,突然想到萧家有个傻子世子,一直被锁在家里没放出来过。 当我说我是萧家大少爷时,和我攀谈的男人脸se僵住,自讨没趣地走了。 我要作诗? 太傅曾说诗词只是小道。看看便罢,沉迷于此自降格调是绝不许的。 霍临渊正要出手,对面的青衣公子却先他一步拿起了酒杯。 后来瑾安总说我是见se起意,我绝不想反驳。 g0ng里人常常议论霍临渊好看,我向来嗤之以鼻,那种透着寒芒的锐气讨不了我的欢心。 我只用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我甚至在想从前是否在哪里见过他,因为总觉得我们不像是初见,倒像是久别重逢。 原来他叫萧瑾安。 我因此一度对这个名字有了恶感。 萧家的神童从此陨落,成了个傻子。 半年前他突然恢复,萧老爷子大喜,随即宴请全京城的权贵,不过我当时病着,根本没有机会听说这样的消息。 那天之后,我便常常去萧家看他。 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找他学棋。 等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棋瘾一犯,只能又循环往复。 瑾安是个极好的老师,他只教了我几日,我便觉得棋力大涨。虽然还是常输给他,但已输得不那么难看了。 我一见到他笑,便觉得犹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瞥他一眼,他就闭上嘴。 而霍临渊带着一副不忍直视的神se起身离开。 他一失神,手中的棋子滑落,打乱了整盘棋局。 那之后我连着好几天没去萧府,也未曾召瑾安进g0ng,只是整日埋头在案间处理堆得老高的奏折。 与此同时,霍临渊也突然讲究起衣着来,再没穿过从前那身粗布黑衣。 一日我终于批完了奏折,一出门,便见他着一身暗纹玄衣,正在庭院练剑。 他的剑法便是师承天下第一剑客,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自成一派。 小时候我很喜欢一只鹰,可母后和我说,鹰只属于天空,是不能做我的宠物的。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太聪明的东西。 在我的沉思之中,霍临渊突然转过身,发现我正在看他,连说话都紧张起来:“……陛下。” 我忽然不知如何开口,只想等到机会合适再告诉他。 我忙着安排霍临渊的前程,也就没时间再去计较瑾安和他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在殿试名单上看见了“萧瑾安”三字。 在洛成殿,我见到了他。 瑾安只是对我温柔地笑,一如往昔。 我自然点了他作状元。 按往年惯例,我在殿试结束那晚,需得宴请群臣和三名鼎甲,以示庆祝。 我的酒杯还是空了。 等到霍临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我醉眼迷茫地看他。 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可那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 后面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无论怎么回忆,都像是蒙着一层雾。 总之,当温热的触感落在脸颊上的时候,我的神智并不清醒。 他的眼睛很亮,还带着让我疑惑的羞赧,当我向他宣布我的决定时,他的脸就白了。 周国国力衰微,用不了几年便会大曜完全吃下。他则先入辅国将军麾下,打几场容易的胜仗挣些军功,日后我要提拔他也不会惹非议。 从小到大,我何时见他这样过? “我不去。”他声音沙哑,“你喜欢萧瑾安,便要把我支走。” 何况我是皇帝。 他似乎也被我的目光伤到,偏过头,并不打算认错。 霍临渊第二天就走了,但没有人他去了哪里。 小时候的每个春节,父皇和母后会命人大清早把我叫醒,然后允我同宗室子弟玩闹。 我让他陪我一起踢毽子。 但他显然不喜欢踢毽子,因而常常公事公办地敷衍我,即使这样还是b我踢得好。 从前我不小心让毽子砸在了躺在花丛里睡觉的小白身上,它痛叫一声我没理,于是从那之后它就记恨上了我。 我不服,但又没法去赶走这只偏帮霍临渊的坏猫。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霍临渊,也习惯了总给那只我带来麻烦的猫。 我垂眸,没看到瑾安。 酒明明不烈,但也许是我喝得太急,才让醉意上了头。 这是哪? “安儿,你便听你祖父的话,对皇上殷勤些,先让他把你留在京城” 前些日子吏部安排他去河东道的折子已经呈给了我。 但霍临渊的不告而别的确让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愿他到时候同霍临渊一样埋怨我的安排不合心意,因而那道折子还留中未发。 但他不该是这样的。 心里第一次涌起一gu涩意。 “安儿,你” 我在房梁上偏头看他,他的脸隐没在烛火间,却像是寒夜里融化不了的冰。 那我如何收场? 原来他知道我在。 然后被他接在怀里。 只是那双眼在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晦暗不明。 “萧瑾安”我注视着他,郑重地说:“若不想笑,便不要勉强。” 我想我做了决定。 哼。 我不去看他,却觉得他在看我,但我没找到证据。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醉得衣衫凌乱,脸也红得不成样子,实在丢人。 “陛下。”瑾安偏头看着我,一副可怜神se,像极了从前小白闯完祸歪头看我的模样:“您走了,我便要在祠堂跪一晚上。” 我的确不忍。 于是我别扭地问他:“想去灯会吗?” 我也有点想念东街的糖葫芦,于是转过身,凶巴巴地往门外走。 “遵命。” 我轻轻推开房门,而后轻功一动,揽着瑾安的腰跃上屋檐。 “陛下,同我去换身衣服吧。” 他的居所在萧府的一个角落里,简直b我以前东g0ng里的一个杂室还小。 萧家是望族,每年我赏他们不少东西,竟不舍得对瑾安好一些。 为避人耳目,我们进房后没有点灯,我借着月se大概扫了一眼。 他若无其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物,我接过后,他便转过身去。 平日里都有人伺候,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穿衣服。 我被人伺候惯了,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微凉的手来到我颈间为我整理衣领时,竟给我一丝坐立难安之感。 我在看他。 好近。 当然,虽然我不喜,但小白也常不管不顾地贴着我。 被他发现我在看他让我觉得有点别扭,于是堪堪移开眼,发号施令道:“走吧。” 没仔细挑样式,我付了钱便随手塞了个面具给瑾安,而后拿起剩下的那个。 我想要他的面具,但我不说。 他会过意来,摘下面具,笑着说:“陛下,臣喜欢您手里的样式,可否同我交换?” 他陪我走在熙攘人群之中,我让他牵着我的衣袖,免得在人cha0中走散了。 一回头,便见他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小孩子的玩意,让我说不出感受。 店门口不仅有兔子灯,还有其他动物样式的灯笼,看着的确可ai。 “两位客官,是否愿意参加小店的灯谜会?” 我本想先拔得头筹,为瑾安赢个兔子灯,结果一连好几个灯谜都没猜中。 我不服输,忿忿地看向瑾安,他眼中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于是诧异道:“这是做什么的?” 我来了兴致,拿起那把弓,而后拉开。 靶子倒是挺大,上面的图案却很小,怪不得其他客人不ai玩。 本想找个兔子图案,却发现这店家抠门得很,居然不把卖得最好的样式画上去。 箭锋正好落在小猫脖颈下一寸,像是心脏的位置。 掌柜这下笑不出来了,但也只能苦哈哈地去拿灯笼。 等我拿到灯笼,转头看向瑾安,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把兔子灯塞给他,想来他会喜欢。 出去之后,每路过一家卖小孩玩意的店铺,我都停下来,然后叫他挑一样。 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显现出来,我才不管那么多,只发号施令:“挑。” 我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看见他驻足时寂寥的神情。 以前我偷溜出来逛灯会,霍临渊也会抱着小白同我一起。 可恶的是我还不能买太多,每次我买了一大堆,他就在后面幽幽地看着我。 我买了一盒他家的招牌糕点,而后塞到瑾安怀里,低头不去看他,有些僵y地说:“这个好吃。” 我们一起走了很久的路,等到街上人渐渐少了,我们也该离开。 对瑾安这样不好的人,我懒得见。 “陛下。” 莫名其妙,怎么一直看着我笑又不说话。 在他的视线下,我只能狼狈地转身,低头看着石板,闷闷地说:“三日后启程,自己做好准备。”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喝了酒又逛了这么久灯会,我困得不行,把东西随便往案几一扔,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枕头边多了一盒采芝斋的点心。 听说萧家内部很是闹了一阵,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瑾安当作一枚弃子舍了。 那之后我也会偶尔听说他的消息。 之后又被河东太守看中提拔,便彻底打开了局面。 其实太守是我从前提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也要一路往上升的。 这一番筹谋,既是为他的锦绣前程,也是为了他满腹才华不被萧家蹉跎。 我心里清楚,只不过一直没0清萧家的目的,且没抓到他们的把柄。 他当然不会在乎萧家那点不忿,但还没来得及拔掉这根刺,天下便到了我手里。 如今周国式微,外忧已平,也是时候着手清理内患了。 我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他。 我正苦恼于如何不动声se地撬动看似铁板一块的萧家,就收到一封急报,说是突厥恐要来犯。 突厥动作之快,让我不得不怀疑大曜出了内鬼,但为了解燃眉之急,只能先按下不表。 好在镇国将军请战,我自然应允。 好不容易从突厥手里收复城池,却又得到消息,河东大旱,平yan尤甚。 我一手提拔的河东太守,原来竟是个巨贪。往日里拨的银子都被他用来修葺府邸,以至于现在都拿不出钱粮赈灾。 我看完那封血书,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若不是此次天灾让他现了原型,将来我将他擢拔入京,又会如何被天下人耻笑? 思及此,我只觉遍t生寒,却又忍不住想到另一个疑点。 他在平yan郡不可能全无察觉太守行径,又为何不告诉我。 但我的心却也因此泛冷。 我同他们商讨了一夜,等第二日天明,又强撑着jg神上朝。 我只觉滑稽,指节轻轻敲击龙椅,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的神态。 无一人说话。 太傅却突然从一g臣子中走了出来,朝我深深一拜。 心中稍有宽慰,看来到底还是有人真心向着我的。 若我真派他去赈灾,他骨子里文人的风骨怕是会害得他晚节不保。 “平身吧。” 太傅已经很老了,虽然不打算用他,但还是给他个台阶下吧。 我愣了一瞬,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听到自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你再说一次。” “请陛下颁罪己诏。” 我差点忘了,从前父皇在世时,他便是以直言敢谏闻名。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太傅直视着我,想来他为这场审判也等了很久。 我从龙椅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是父皇的纯臣,可以只顾念国君安危,可我是皇帝,我做不到用大曜的国土去换自己的父母平安。 他以为我心中不痛? 侍卫正要上前,太傅竟然起身,快速撞向台阶! 他想以si明志,我偏不让他如愿。 侍卫将他架了出去,我听他“暴君、昏君”地骂了很久,最后声音还是渐渐远了。 这一番胡闹之后,问题还是没解决。 我其实心中已计划好挑一个三品大员坐镇,再搭他麾下一个品阶不上不下的京官去g这得罪人的活。 我从前一向忌讳京官在地方发展势力,只是眼下无人可用,我必须抛出合适的筹码。 我正要开口允下 “臣愿往。” 许久不见,他清瘦了一些,想来河东道的风水并不滋养这位世家公子。 他走到殿前,朝我跪拜行礼,我允他起身。 想来他是在内殿等我,却听到了朝堂上的这场闹剧,才主动请缨。 我只觉心中熨帖不已。 他眼神坚定,又是朝我深深一拜。 我按捺住喜悦,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臣子们。 有太傅前车之鉴,自然无人敢出言发表意见。 朝臣离开之后,瑾安还留在殿里。 龙袍的衣袖被他拉住,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温声哄我:“陛下,不气了。” 我是皇帝,气量就该b别人大,太傅这样的老顽固拿父皇母后说事我就能同他置气么? 从前每次吃不到点心的时候,母后一哄我,我就开始哭。 我的心很y的。 可不是我想要见他。 哼。 我不管不顾地把他拉向我的方向。 我拥抱住他。 真的只要一会就好。 真的,都只是小事。 “陛下,是我要回来的。” 在那个梦里,父皇和母后还在。 父皇惧内世人皆知。他往往只敢小声说一句:“慈母多败儿”,然后见母后脸黑了下来就不敢再言语。 那就是霍临渊。 我往往恼羞成怒,拎着小木剑就朝他冲过去。 他就是这样ai惹我生气,不过更可恶的是,他还知道怎样讨我欢心。 一吃到甜甜的点心,我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但事后又常常后知后觉地恼恨自己太轻易就原谅了他。 直到有一天,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被母后抱在怀里。 我迷茫地往她怀里钻,还以为她不过是要带我去行g0ng玩。 “我和你父皇要去很远的地方,你得学着当一个大人了,小宸。” 他们从前不是没g过这种事,一g老臣被这对任x的帝后急得够呛。 母后的目光不舍又悲伤:“等你长大的时候。” 他抱着小白,定定地望着我,然后骤然转身。 我大声喊他。 他凭什么也要走。 我把小木剑往门框狠狠一砸,一个人缩在墙角生了很久的气。 我不喜欢小白总来黏我。 它的毛软软的,让我觉得很温暖,于是我伸出手,想要00它。 “陛下?” 瑾安的手上还拈着锦帕,应该是想为我拭汗,却被我这个登徒子握住了手。 不过他真好看。 他被我的反应逗笑了,温声问我:“陛下,可好些了?” 我有些疑惑,记忆还停留在我们二人在朝堂上相拥的那一刻。 本就觉得氛围有些尴尬,那g0ng人却又开口说道:“陛下高热不退,烧得都说胡话了,多亏萧大人贴身照顾呢。” 但是说胡话? 我不可置信地问瑾安:“你都听到了?” 我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陛下”他语气无奈极了,极其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这样难哄。” 我睁开眼瞪着他,却见他又笑起来,然后唤g0ngnv为我更衣。 待我更衣完毕,他已经在内殿等了我许久。 而后将袖中一个卷轴抛向他。 “见此诏尤如面圣,违令者,斩。” 长孙宏是司徒长子,而我的这位司徒,正是母后的亲哥哥。 我已经把他架空了许久,如今肯让他儿子出力,便算是个缓和态度的信号,他不敢不从。 只是此番动作之后,长孙家外戚擅权的心思又要起来了。 他不愿? “陛下,请容臣独自前往。”瑾安声音还是温柔,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不愿您为我妥协。” “瑾安不愿。” 臣子畏我,他们知道我是个不顾父母养育之恩的y狠之人,皆怕我的雷霆手段。 但瑾安懂我。 “你回河东赈灾,若不派人坐镇,只怕孤掌难鸣。” 把事情掰开r0u碎地讲是我最讨厌的事,但现在我不得不为之。 我是皇帝,自然了解多一个纯臣于我而言更算助力,但我也知道知道许多纯臣的下场并不好。 我等着他低头认输,却又含着一点隐秘的期盼。 我自然信他。 我只是 他目光坚定。 “萧瑾安。”我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虚张声势道:“你有时真可恶。” 或许他也是有心的,只是不愿为了这份心意被困在我身边。 我亲自送瑾安上了马车,又心系他在河东的安危,便指了几个影卫给他,受他差遣。 他说河东灾情严重,他如此招摇恐会惹人非议。 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他办得好差事,并不多过问,免得他束手束脚。 其实我拨的银子足够他买粮赈灾,不过他若是只打算老老实实向世家屈服,那便不是我看上的萧瑾安了。 凭着这等功劳,日后安排一两个子弟入朝为官也是能运作的。 那些世家原本屯粮自重,打算以此收买人心,可如今百姓都见修渠有钱拿,又怎肯做世家的马前卒? 但我知道某些老顽固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最蠢的方式来挑衅我。 他在折子里只说受了点轻伤,可影卫给我的密折里说得严重多了。 如今驻扎在南部的军队因为和周国战事已歇,正要班师回朝,我便让他们往河东行军。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对瑾安动手。 那些世家见瑾安大人有大量不清算他们先前屯粮之举,一个个又想分修渠这杯羹,自然纷纷前来投诚。 “刘家长子前日强抢民nv,遭人报复横si街头。” 本想着瑾安脾气好,怕他狠不下心除了这根扎在河东的刺,却不成想上天已替我动了第一刀。 我只觉好笑。 听说当时刘家家主正在丧礼上大放厥词,话还没说完便被瑾安带着人拿下,戴上镣铐锁在牢里。 他的下场配得上这份狂妄愚蠢。 这一番恩威并施的敲打后,我和瑾安才算稳定了河东局面。 他在折子里照常向我汇报军情,说突厥连连败退,已经遣人前往边境同大曜和谈。 此等屈辱盟约,突厥自然不会同意。我不过就是为了b他们反而已。 折子的末尾,他特意提到如今战事已歇,可否派自己的义子回京向我面述军情。 李将军先前和我说有一个毛头小子以在战场上一当十杀敌无数,便考校了他一番。 而他果然没辜负李义安的一片苦心,在战场上屡建奇功。 如今突厥已降,但还未完成和谈,将士们的封赏至少要等到军队班师回朝,李将军此举实在是存了私心,非要自家义子高人一头。 我的这位镇国将军为大曜付出良多。一生,一直未曾娶妻,父皇也为他张罗了几次,但都被他拒绝。 只不过在朝堂上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混蛋时,我还是险些失态。 他低头跪在我面前,瘦削的背挺得笔直。 思及此,我语气微微上扬,明知故问道:“听说李卿收了你为义子,他可曾为你取名?” 我g起嘴角,鼻腔发出轻笑气声,而后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恶趣味地看他跪在我脚边。 不是嫌我为了瑾安要他走么。 不等他回答,我含笑接着道:“临渊。”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愿天下有识之士都如你和瑾安一样拿出些真本事,朕也好成全他们的青云之志,是吗?” 从前我一向不让他对我行此大礼,就像不愿把狼训作犬。 见他难堪神se,我只觉心中舒坦多了,连语气也没那么大恶意:“ai卿战功赫赫,朕得好好斟酌封赏,先退下吧。” 我看他在朝臣若有所思的探究眼神中一步步向殿外走去,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慢。” 他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等到散朝,我不紧不慢地走向紫宸殿。 走到殿前,我突然停住脚步,对他抬了抬手。 我跳转方向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打算散散心,顺便晾着霍临渊。 路过一处池塘水面,我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倒影。 连我自己都有些陌生。 推开紫宸殿的门,老太监招呼侍从都退下,而后阖上殿门。 他跪在殿里,仰头看我。 他看着我,张了张口,好像有万语千言,最后只是说:“陛下。” 于是踢了踢他的剑,神se不屑。 他似乎迷茫了一瞬,等意识到我的恶意,眼中后知后觉地涌上痛意和委屈。 他就跟以前一样,我罚他就只知道一言不发地受着,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讨嫌。 他还低头跪着,显然没有发现我的目光。 那种疼痛像一条毒蛇,攀上我的心。 霍临渊抬头,愣愣地望向我,好像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jg瘦的身t之上尽是伤痕。 “怎么回事。” 谁说我在意了?! 再说,养了他这么多年,连他的名字都是我给的,结果他给我带回来一身的伤,我连过问都不准了? “要么告诉我你怎么成了这样,”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再给他机会避开:“要么,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回来。” “陛下,”他顿了顿,从小到大第一次试着缓了语气同我说话:“是我不好。” “我什么都没有,萧大人却已是您钦点的状元。”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瑾安。 “我想凭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恰逢突厥来犯,便去从军。” 想来他正是为了这个心愿,才在战场上奋命搏杀,才终于凭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 也许对他来说,这些话足够难为情了。 大曜同突厥初开战时,一度被其如火攻势打得节节败退,将士们si伤无数,想来他这一身伤大多数来自于那时候。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做了许多事,却没有一次在我面前邀功。 要是他能稍微学学瑾安,便知道此时要趁着我的心软强撑着对我露出一个笑来,才好让一个帝王丢盔弃甲,付出真心。 瑾安太聪明,霍临渊太傻,可我偏偏拿他们都没办法。 他的腿早跪得没了知觉,于是踉跄着站起来,一双眼sh漉漉的看着我。 他连忙阻止我:“陛下,都不严重——” 也就是现在他理亏,我才能处处拿捏住他,换成以前,肯定又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他 太医让他抬起手臂,他虽极力掩饰,还是疼得皱了眉,我才知道他肩上那道伤根本就没好全过。 几名太医会诊后得出结论,霍临渊受伤太多,必须静养一阵,否则可能落下病根。 从小到大都是他用这种眼神吓唬我,这倒是第一次被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替幼时的自己报复霍临渊的感觉让我莫名有些愉悦。 于是走向书案,ch0u出一份折子抛给他。 先前突厥来犯,要不是镇国将军主战,朝中不少大臣早就软了膝盖。如今我军大胜,他们中不少人还是胆战心惊,纷纷上折子想让我接受和谈,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战事。 谈到正事,霍临渊也没了先前的扭捏之感,将折子递回给我。 霍临渊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看来你义父派你回京,除了向我讨赏之外,也是怕朝中主和派真的说动了我。”我将折子随意地往案前一搁,笑了一声:“不过父皇从未怕过突厥,我亦不惧。” 过了很久,他才犹豫着开口,语气欣慰又失落:“陛下长大了。” 我见不得他这根木头突然伤感起来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他点点头,见我神se平淡没有发难的样子,小声地说:“陛下喜欢采芝斋的点心,我” “你什么?” “我想着陛下过年时吃喜欢的点心,会很开心。” 正想给他一拳,突然又想到他旧伤未愈,连打都打不得。 只不过从小到大,每次他惹了我生气都只知道买点心,我给他个台阶下而已。 唯唯诺诺,处处谨小慎微。 他看着我,眼中有些期盼。我只嫌弃他笨,什么事都要我点破。 于是他身上那种沉郁的气息一扫而空,眼睛也亮起来,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最后还是只说:“好。” “我在边境时,碰见一个逃难的商人,便向他买下了这块木料。”他的脸微微泛红,“可惜我刀工不好,浪费了料子,陛下若不喜欢,随手扔了也——” “谁说我不喜欢了。” 我睁大眼睛看了好一阵,也没分辨出他究竟雕了个什么花纹。 他庆幸地点点头:“陛下不嫌弃就好。” 我问起他先前数次战事,他皆对答如流。 他微微g着嘴角提起大漠壮景。提到日落西斜那一刻的瑰丽时,忍不住感叹道:“大漠壮阔,我想带陛下去看。” 皇帝做得越久,有些事就越明晰。我既接下了父皇的江山,这辈子自然是该留在皇g0ng守着大曜,但霍临渊和瑾安却可如雄鹰翱翔,替我看遍世间风景。 突厥先前攻势迅猛,仿佛将大曜防卫看穿一般,我不得不怀疑朝中出了内鬼。 说不定是条大鱼呢。 自他上次离京后,我和他便有了种默契。若是公事,他便递折子予我,但若是私事或不便在奏折里讲明的,我二人便以书信往来。 我ai和他讲些京城世家逸闻,或者附上最近搜集的棋谱,他有时也讲些河东的奇闻异事,或者回我一幅书画。 两月前的信里,瑾安说最近迷上了抄经打发时间,我心里嫌他做天子门生还有时间游手好闲,但也没舍得责怪,反而要他每次随信附一张给我瞧瞧。 那些纸笺从砚台下露出一角,已经有薄薄的一沓。 我忍不住暗叹文人果然都ai伤春悲秋,但他是瑾安,便不让人觉得厌烦。 “听闻镇国将军义子回京,陛下可有定夺?” 且他从前便对霍临渊 被这件事扰了兴致,我连写信都有些提不起劲来,只匆匆回了几句话给他。 我玩了个够本,顺便吊足了各方势力的胃口。派去谈判的使臣已向我回信,突厥如今态度更加谦卑,已满口答应赔款进贡,只不过盼我宽限些数额。 可我若派兵,怎可能只帮他平流寇,不过是为了届时顺势发兵而已。 我应允派兵祝他平寇,又秘密增兵,以备不时之需。 都怪霍临渊日日来找我,等我重新想起 r0ur0u额角,拾起一本批阅起来。 等到批完奏折,已经是h昏,我便打算让太监宣霍临渊进殿陪我下棋。 今日定要挫挫他的威风。 我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沉声问他:“何事?” 突厥趁两军和谈之际突然发难,如今正举兵东进! 我的心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