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宜宁从来没有想过罗慎远会发现。 看到罗宜宁苍白的脸色,罗慎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每一个夹道、每一个院子。每日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都会知道。」 没有婆子给她送过来,原来是到了他的手上。 罗宜宁颤抖着手,她想躬身下去捡佛珠的,但是她不敢动。 但是随后就被他拉开了,他猛地站起来,那手啪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好像是被打痛了,终于慢慢蹲下身,环着自己手臂哭起来。 罗宜宁哭得这么狼狈,这么难看。她根本就不愿意让罗慎远看见,她不喜欢别人看着她哭!但是罗慎远偏偏不要她低头,下巴生疼得好像要碎裂了。哪管她有多狼狈不堪! 她的手微微一伸:「坐下听吧。」 罗慎远不答,反正罗宜宁也没有等他回答。她兀自地继续说:「他的原配妻子是顺德罗家的人,罗家出过两任进士,罗三老爷的原配妻子去了,留下几个女孩儿,那嫁给陆嘉学的罗氏就是其中最小的那个。没了母亲,她就这么长大了。然后遇到了少年的陆嘉学——陆嘉学想娶她,但罗氏毕竟门第配不上他,他用了心计才将她娶回了陆家。」 罗慎远慢慢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一开始他想让她说清楚,现在却突然,有点后悔了。 罗慎远漠然地闭眼,沉寂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拉长。 「够了!不用说了!」罗慎远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宛如冰川崩裂,寒冷混杂着雪呼啸而下,将他整个都淹没了。 「而你——本应该是宁远侯夫人?」他看着她的目光有淡淡的讽刺。「所以你几次三番的见他,帮他留存着护身佛珠。」 他是什么意思?和陆嘉学见面又不是她自愿的,她也不愿意说这些,她也恨不得这些事不存在,但是根本由不得她来选:「……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是——我要是没有死的话,现在应该是宁远侯夫人吧。」她似乎在嘲讽自己。 他的声音还是很有种冷厉。罗宜宁苦笑后回答:「我们成亲后三个月……那天我受伤的时候。」 包括她和陆嘉学的点点滴滴,她劝阻他不要和陆嘉学争斗的话。她被陆嘉学掳走,她以前和陆嘉学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气场,陆嘉学对她诡异的偏执……原来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 「你知道他是你前夫,但你还是认他做了义父。在他手上辗转几番……」罗慎远走到她面前来,他俯下身来,姿势近乎优雅。「罗宜宁,你告诉我。你面对陆嘉学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罗慎远的手紧紧地捏着小几的边缘:「最后我问你一句,你小的时候对我好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罗宜宁闭上眼,她突然又哽着喘不过气来。泪水啪啪地往下掉。她一开始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早就已经不是了,从他右手的疤开始她就被他所感动。因为没有人对他好,她对他充满了怜惜。因为他是她的三哥,从很早很早就是了。 他不知道簪子的那段事,但是凭着他的直觉,就本能地知道不对。 她喃喃地解释道:「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是后来就不是了,后来就不是了……」 宜宁突然就颓唐了,她艰涩地说:「你若是介意我与陆嘉学的过去,你要是实在介意的话,你可以休了我。眼不见为净,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带着宝哥儿走。他还小离不开母亲。」 只听到他突然就把桌上那些络子和收拾好的琉璃珠子全部扫了下去!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喘了口气,然后他冷冷地说:「宝哥儿是我的嫡长子,你凭什么带走他?」 「三哥!」她要去拉他的手,但是又被他给拂开了。 「罗宜宁,我真的没这么理智。」罗慎远说。「你我得分开一下,你……先睡吧。」 外面的丫头听到动静,却不敢进来。直到罗大人出来了,她们纷纷屈身喊了罗大人。然后珍珠眼尖,看到罗大人右手似乎受伤了,在流血。她立刻道:「大人,您的手……」 罗慎远漠然地握住了伤口:「无碍。」这个伤口,倒是为她留的。他用暗色的袖子一缠,逼着自己离开了。 珍珠等人狐疑,立刻蜂拥着衝进了内室。 若是一个男人面对着和别人同床共枕、结为夫妻的人,他还会要吗?这就是她的报应,不管洩露这事是不是陆嘉学有意地引导她。这是她的报应! 但罗宜宁却哭得厉害。以至于珍珠扶她起来,却发现她浑身虚软无力。她这么哭了好一会儿,夜越来越冷,敲梆子的声音过去了。有些人家的孩子过年的早,还有稀疏的鞭炮声。她才回过神来,靠着冷冰冰的墙壁。 要是罗慎远不再喜欢她了,就休了她。她回英国公府去终老吧。 明天是大年三十,朝廷官员都要沐休,他不用去上朝。 罗宜宁突然就惊醒了,竟然发了汗。她挑开帘子叫珍珠进来。 罗宜宁已经在穿衣裳了,她问:「三少爷呢?」 罗宜宁竟然鬆了口气。 罗宜宁点头,净手后去了厨房。她熟练地忙碌着,蒸出了几碟糕点和一碗菌菇羊肉饺子。揉麵,和面,包馅,等做好的时候就过去半个时辰了。天才模糊地亮起来。 那书房门口还守着几个小厮,看到她就行礼说:「太太,大人还熟睡着,没醒呢。」 等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照在石桌上。那里头才传来起床的声响,好像是有丫头在里面服侍。小厮进去为她通传,而宜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罗宜宁看到那小厮走出来,竟握紧了食盒的手柄。小厮走进了躬身:「太太,大人已经醒了,叫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