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狮胡同里,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郎中络绎不绝。 罗宜宁这时候还有些理智。她缓缓地鬆开了陆嘉学的手说:「你先出去吧……」 他沉默了一下道:「好,我就在外面。」说罢站起身。 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出来,她真的年纪太小了,骨盆都未完全长开的。宜宁疼得声音都变了,力气也不多了,稳婆越来越着急。宜宁目光涣散,她看到了窗扇外静静照入的明月光,红色绉纱的灯笼亮堂堂的。 宜宁有气无力地仰着头,她喘不过气来。感觉到有人握住她之后,别过头看到陆嘉学果然还是进来了。罗宜宁有点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陆嘉学,我要是死了……你能……把我送回他身边吗。」她自己边说着声音边弱了,喃喃地问,「可以吗……」 她脸色苍白,大汗如雨。 「你说话……要算话。」罗宜宁喃喃着说。 京城中,罗慎远在书房里,顾景明还在跟他密谈:「你找的那个仙师皇上当真喜欢……宣我进宫数次跟他讨论道法,如今他开始给皇上讲扶占之事,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倒是我看汪远那老头,似乎不完全信你。」 顾景明看他拿在手里的摺子,啧了一声:「如今清流党骂你骂成这样,你就没关係?我听着都气!」 顾景明有点无言:「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暴躁,白天那位司庾郎中不过犯了小错,叫你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通,人家差点跟你求饶了。」 他还得快点把表妹找回来才行,顾景明突然想到。 顾景明惊讶:「你开始信佛了,我怎么不知道?」 无处可求,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求于佛了。 他开门走出去,罗慎远才回正房准备睡觉了。靠着床上,把她惯用的锦被放在旁边。锦被上已经没有她的气味了,但他还是要看着,才能睡得着。 不知是不是陆嘉学的话起了作用,情况有所好转。 陆嘉学退回了屏风外,已经陪了一夜了,脸色难看得可以:「你协助就是了,不必跟我说!」 罗宜宁痛得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浑身的汗,发抖喘气。生个孩子如何这么艰难!她紧紧地抓着被缛,好像又感觉到那个人坐在床沿,伸手环抱着她。有他在就是最安心的,什么都不用担忧。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突然,她的体内一鬆,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惊奇喜悦的声音,她却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婆子就上前来啪啪拍打了两下屁股。 那肉糰子被早准备好的棉布擦了擦,裹在了薄薄的小被里,先送到了陆嘉学手里。 婴儿只有隻手臂这么长,陆嘉学抱得不太适应,拿刀剑的手抱不住个软趴趴的孩子。 宜宁侧头就看到了他在小被里轻轻扭动,他终于不高兴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她想把它搂进怀里,但是身上已经没有力气了。小糰子这么小,他刚出生,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他才好。 宜宁太瘦,稳妥起见还是从乡下的田庄里选了两个白净丰腴、产期与宜宁相差不远的乳娘来。雪枝把啼哭不止的孩子从宜宁怀里抱起来,给了乳娘。宜宁的确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陆嘉学似乎觉得也跟着她走了遍般。这下屋里静了些,他看她不舍,才低声在她耳边说:「好好睡吧,有我在呢。等你起来的时候,我保证他在你身边,好不好?」 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洗干净了放在舒适的床上。天这才亮了,半挑开的隔扇透进太阳光,看得出来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好。屋内的丫头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却有压不住的喜气。 看到她醒了,雪枝欣喜地把孩子抱起来:「夫人,小少爷喝了奶,眼下送过来了。您饿不饿?侯爷吩咐炖了乳鸽汤,您饿了就可以吃。」 煲好的汤热腾腾的送进来,切了火腿片一起炖,格外的鲜香。她吃了一大半,才去看孩子,他已经睡着了,靠着小被,可能是刚吃了奶的缘故,身上一股香喷喷软软的奶香味。软。 雪枝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小姐好像得了个小玩具一样,特别喜欢。 「侯爷每人赏赐五十两,高兴得跟过年一样。」雪枝笑着跟她说。「两个大丫头在给小少爷做小袜子呢。」 这是陆嘉学的珠子。 陆嘉学走到她身侧坐下,看着趴在母亲怀里的小糰子沉吟片刻说:「你醒着正好,厨房已经煎好药了,你趁热喝没这么苦。」 他挑眉:「怎么,你不想喝药?」 「我不记得,我说过吗?」陆嘉学轻描淡写。 罗宜宁又看着他,重重地无奈嘆了口气。她把自己的手腕抬起来,摘下手上的珠子还给他:「你的珠子。」 「既然是我送你的,那就留在身边。」陆嘉学说,把珠子重新缠着她的手腕上,「我明日就要即刻赶赴大同,瓦刺部攻打到了雁门关外,魏凌顶不住了。皇上通过密线给我下了急诏,要领兵八万反击瓦刺部,否则你父亲怕还有性命之危。」 陆嘉学不容置疑地缓缓按住了她的手,他看着她道:「你听我说罗宜宁,只要你无事,我就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我就是当逃兵也会回来的,你不要哭。我肯定不会死的。」 罗宜宁明白,这府里上下全是他的亲兵,暗哨,护卫。他就算走也会把人留下来看住她。她稍有异动,如想尽办法向外传信了,他可能不会顾及她孩子的性命,直接下手。这太方便不过。 忻州就在大同府旁,那总归离京城要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