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罗慎远下颌微抬,宜宁帮他整理衣襟时瞧见他的喉结微动,有点好玩。她用手轻轻一触,罗慎远就垂眸看着她,反手抓住她的手警告道:「别乱动。」 罗慎远看着她的发心,宜宁的头髮很软,丝绸一般光滑。 罗宜宁无言,这也太急了。就算陆家再怎么高门大户,好歹也矜持点啊! 宜宁则看到罗宜怜背后站了两个陌生的婆子,膀大腰圆,面无表情。 那两个婆子一个姓王,一个姓余。姓王那个看了宜宁,屈身请安:「这位就是贵府的三太太吧?」 已经派人出去给徐夫人传了信,这门亲事是肯定要成的。罗宜怜跟两个嫂嫂说话说得口干舌燥,抬起茶杯喝茶发现就剩些茶叶渣子了。回头对罗宜宁说:「劳烦三嫂嫂与我递杯茶来。」 罗宜怜从昨天到今天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特别是看到侯府还派了两个婆子来伺候她。态度自然也傲慢起来,她和从前不一样了。陈氏那么严厉的人,也要捧着她柔声说话。让罗宜宁倒杯茶怎么了,她现在不讨好她。等以后她入了宁远侯府,才有得罗宜宁受的。 「怜姐儿这话见外了。」罗宜宁只是微笑。 嫂嫂们纷纷恭喜罗宜怜,一片欢欣,宜宁则低头喝茶。 罗宜宁握着茶杯啜饮,天寒地冻的。杯中腾起雾瀰漫到脸上来,花厅外树木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天空阴沉低霾,头顶泛着白光。 珍珠端了小碟姜饼出来,给她配着茶吃。说:「看这天气是该下雪了。」 的确比前几年冷些,罗宜宁突然问珍珠:「我记得你和玳瑁是同年生的,现在该有十九了吧。寻常丫头这个年纪该放出府去了,你想嫁人吗?」似乎伺候她的丫头都要晚婚一些,当年雪枝嫁人也很晚。 宜宁握了握她的手。珍珠的手总要比她糙一些,掌心微热。只要她留在她身边一天,宜宁就不会亏待她。 大周氏正在跟罗宜怜说:「我还无幸见陆都督,不知道是长得什么模样?」 「眉姐儿不是认了陆都督做义父吗?」林海如在嗑瓜子,转头问宜宁,「是吧?你在英国公府里,必然看到过他。长什么样子的?」 小周氏饶有兴致地插话:「三弟妹还是都督的义女,怎的没听你提过?」 义女也有很多种,口头说说的,正式上族谱的。罗宜宁平日的确不和陆嘉学往来,而且也不提起他。其他人自然没有重视这回事。 宜宁被小胖球拉到外面去看雪。这一会儿的功夫,石径已经湿漉漉的了。他拿小手去接,宜宁把他的手拿回来,亲他奶香的软和脸。「你不许去接,一会儿仔细伤寒,那就要灌你喝药了。」 外院却喧哗起来,有婆子跑进来通传陆嘉学来了。宜宁把楠哥儿沾满口水的小手擦干净站起身,看到丫头婆子簇拥着,大家已经撑着伞鱼贯而出了。宜宁把楠哥儿抱起来,又亲他一下:「走,我们看热闹去。」 陆嘉学出场的排场一向很大,前厅到处是他的亲兵站岗,气派无比。穿了官服的罗成章正陪着他说话。外头飘着雪絮,寒风吹着,宜宁看到屋内他英俊的侧脸,隔着飘扬的大雪却是刀凿斧刻的清晰。披了件黑色的鹤敞,腰间狮虎纹革带。如山岳沉稳。 小周氏拉着罗宜怜的袖子一脸振奋:「六妹妹你快瞧瞧!」 那些传奇刻在这个男人的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迷雾。看不透,也看不懂。 「随罗大人的意吧。」陆嘉学盖上了茶杯。 陆嘉学扫视一眼众人,似乎也没在意罗宜宁,落在了那个明显盛装打扮的少女身上。罗宜怜才上前给他行礼,说话的声音颤巍巍的:「……小女宜怜,见过都督大人。」 罗宜怜只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坐下,就看到陆嘉学的手指正有意无意地摩挲扳指。 罗成章见此一笑,开口说:「怜姐儿听闻都督大人要亲自来,高兴了许久。她平日最仰慕将军,说能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才是真英雄。还读过些兵书,略能说上一二……不如改 宜宁就听到陆嘉学的声音说:「难得她有这个爱好。」 罗宜怜这时候就做足了闺阁小姐的姿态,低头含笑。突然语气轻柔地说:「三嫂嫂不是都督大人的义女吗,怎的不给大人请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嫂嫂不敬重长辈呢。」 两个周氏连同林海如都看向罗宜宁。 罗宜宁抬头看到陆嘉学似笑非笑的眼睛,咬牙上前一步请安:「义父安好,方才是宜宁失礼了。」 陆嘉学喝茶,宜宁退了回去。屋内一时寂静,楠哥儿看看周围,他想到宜宁身边去。但是他不敢去。 那是一隻翡翠耳坠儿。 宜宁只能屈身说:「多谢义父,这是我的耳坠。能否请您还给我?」 宜宁伸手去接。他才把耳坠还给她。只是那话才是真的意味深长。 七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些,罗成章一愣。刚才不是说半个月吗。他只当陆嘉学是见了怜姐儿格外喜欢,不想多等了。 陆嘉学转而看向罗宜怜,淡淡地问:「六姑娘可是觉得时间仓促了?我觉得还是合适的。」 陆嘉学没多说几句就离开了。罗成章送他出去,剩下的嫂嫂们则纷纷恭喜罗宜怜。 一片奉承之声,宜宁面无表情,捏着翡翠耳坠儿越发的紧。 罗慎远先叫了声停车。然后挑开车帘,笑着问道:「难道,都督大人竟有空到罗府来。」 站在旁边的林永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侍从敢说话。 陆嘉学听了就笑:「令妹冰雪可爱,我看着的确爱不释手。虽做不成正室,做个妾总是没有问题的。」 他放下了车帘,脸才面无表情,全无笑容。 小雪渐渐转了大雪,下到晚上还纷纷扬扬的没有停。 丫头的双丫髻上还带着未化的雪,脸色冻得通红。「三太太,奴婢仔细问过了,那两个婆子几乎不踏出院门。专心伺候六小姐,别的事从来不过问,平日话也不多。」 宜宁赏了丫头一袋银裸子,让她先去歇息不用伺候了 窗外北风吹,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掉。下人把屋内的夹棉靠垫换成了黑狐皮的靠垫,华贵漂亮。罗慎远跟曾珩混了好几年,他不缺钱。只不过他是清流党,有时候不好拿出来用罢了。 她的毛笔蘸了朱红色说:「三哥,你来帮我画兰草吧,我总是画不好。」屋内烧了地龙,但她穿了一件有兔毛边的褂子,换了一对白玉玲珑耳铛。一隻鞋袜随意的搁在床沿,有种随意的生活气息。 虽然已经是夫妻了,但日常这样的亲近不多。 「这些够不够?」罗慎远问她。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衣袖捲起一截白色斓边,看得到手背有经络浮出。 宜宁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暧昧。 「母亲让罗宜怜去给他请安,怕她紧张,故带我们几个嫂嫂一起过去。」宜宁解释说。 「还差几隻白鹭。」罗宜宁说,有点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果然有□□。 随后他放下笔,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问她:「你知道前不久贵州匪患的事吧?」 见她说知道,罗慎远就继续道:「皇上削了贵州布政使,汪远就提议由我出任。」 布政使是从二品,但对罗慎远来说这升迁实则是贬黜,更何况贵州那里上下是汪远的人,周书群都让他们耗死了。他去了就算能治理,绝对也要花大力气,离京数年,又不是湖广、两广这些布政使,仕途怕要受阻。 他把自己的茶壶挪开,这可是热茶。说道:「未必就会去,你不要担心。」 三哥头也不抬道:「现在贵州乱成一锅粥,的确需要人管——叫我去我就去吧。」只要我不愿意去,皇上不会让我去的。」 现在那地匪患频发,就是剿除都剿不干净。若是他真的前去,当真危险。 她不会去找陆嘉学啊,找他又有何用。 罗宜宁点头,他才放鬆了些手。罗宜宁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见陆嘉学,没想到他这么顾忌。宜宁问他:「虽然知道你不会去。但我还是想问问,若是你去贵州,我可跟你去?我听说人家外调经常带家属。」 宜宁才挽着他的手臂坐下来,笑眯眯地说:「那无所谓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的。」 宜宁这两天一直帮忙罗宜怜的亲事,又听到这个消息。很久才缓过来,如果罗慎远要去也没有办法的事,只要他五年期到一回来,那就是肯定的升官,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并且有政绩。若是不去留在京城,天子近侧,迟早有一天是工部尚书。 罗慎远回过头,她的脸藏在雪白的兔毛边里,像个精緻的雪球,还稚气未脱的。这是他的小妻啊,需得好好护着养着,说不定还能长高长大呢。到时候才能与她更亲近些,不像现在总是克制。 两个人的孩子? 孩子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现在这小丫头还同他分被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