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原来她刚死的时候,非常想知道陆嘉学为什么杀她,甚至想过当面质问他。但是这么多年,看着他对自己的排位和别人的冷漠,从不曾提起过自己,她心里的恨意和爱意都早就淡化了,她只想离他远远的,一辈子不和这个人接触。 陆嘉学好像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几步上前要擒住她。但是宜宁已经打开窗跳了下去,下面竟然有珍珠守着!似乎早已经猜到她会跳窗,扶起她就走。沈练等护卫,立刻就簇拥过来,拔出了刀。 而他打仗时左腿曾经受伤,如今突然用力过猛似乎旧伤突犯,疼痛剧烈,根本不能追上去。陆嘉学扶着树干强撑,厉声道:「你要是不想我连累旁的人,就给我回来!」 他睁开眼,语气阴沉冷漠:「把陆大夫人给我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宜宁听到了陆嘉学的话,她靠着马车背,珍珠在给她看身上的伤口。她又不像陆嘉学练过功夫,从二楼跳下来,就算有石榴树挡了她一下,身上也伤了不少地方。手肘、膝盖多处擦伤。脚腕是不能扭动了,开始肿痛起来。 刚才实在是太过刺激,直到现在她靠着迎枕才缓过来,宜宁摇了摇头,问:「大伯母她们不知道吧?」 现在也管不了别人了,由她们去吧,总归没有看到屋内什么情景。宜宁现在是想到陆嘉学的话……陆嘉学是什么意思?连累旁的人,他指的是谁?难不成他要对三哥动手?还是要对父亲魏凌动手? 「您这伤怎么说……」珍珠有些为难,「姑爷怕是很难不会看出来。」 一行人先去了家医馆包扎,才赶回罗家。 罗慎远叫婆子给她留了饭,搁在蒸笼里热着。一碟粉蒸肉,一碗乳鸽炖山药,尖椒牛柳,醋拌的黄瓜丝。宜宁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反思自己白天的所作所为,在面对陆嘉学的时候的确称得上是愚蠢。她恨自己这些年没有多大长进,但是蠢事已经做了,没有办法弥补。陆嘉学现在开始怀疑她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是去喝个茶,怎么就摔成这样了?」罗慎远就淡淡道,「还包扎得这么难看。一会儿找药膏纱布来,我重新给你包扎。」 罗慎远看她一眼:「都包扎成这样了还吃,以后不许跟罗宜秀出去。」 「她明天自己就回去了!」宜宁只能拉着他的手臂笑着说,「你不要生气,我以后注意些就是了。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伤得根骨。」 他把她受伤那隻脚拿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把她的裙子撩起一些,然后捏了捏她的脚踝。宜宁痛得脸色都变了,啊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问:「皮外伤,嗯?」 他见她可怜兮兮的,揉了揉她的头安慰:「好了,不疼。」 「三哥,你从哪儿学的这手艺?」宜宁举起自己的脚看了看,确是很漂亮。他活得很严谨,书房里毛笔都要顺着一个方向摆,书籍按了类别和册数挨个放,连包扎个伤口也是。 「好。」她自然乖乖答应他。 她吃了好多不爱吃的尖椒,喜欢的粉蒸肉却次次都避开了,她的筷子就没有夹过尖椒以外的菜,只因为那道尖椒离她最近。必定是有心事的。 等晚上睡的时候,外头已经熄灭了烛火,唯有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宜宁看着床顶的承尘,四角挂的络子。她想了很久,才侧过身支起头说:「三哥,你……熟悉陆嘉学吗?」 宜宁继续说:「也没什么,我只不过觉得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她不愿意连累罗慎远,如果真的连累,她可能会去找陆嘉学求饶也不一定。 宜宁才又躺下。她伸出手拉住罗慎远的手。罗慎远任她握着,一会儿侧头看她已经睡着了。他侧身把她拥到怀里来,让她睡得更好些。 ……能让她失神成这个样子。 但陆嘉学不是一个喜欢享乐的人。宁远侯府未曾扩建过,服侍他的丫头婆子也就那些。早年还有人送他美人,他倒也不拒绝都收下了。这些年连美人都没得人送了,宁远侯府东院的人就越发的少。 陆嘉然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弟弟还有这么一手,那个一向笑嘻嘻没脸没皮,不学无术的弟弟。 陆嘉学立刀跪下。 这些场景都带着血味,谢敏清晰的看到丈夫瞪大的眼睛,断口出咕隆咕隆的往外冒血。 陆嘉学很少见她,除非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就在这里见她。在这里她的情绪最不稳定,最容易被他激怒。 谢敏察觉到陆嘉学的状态很不正常。跟以往游刃有余的气场不同,屋内紧绷得好像窒息一般,几个管家垂着手噤若寒蝉,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到她,才说:「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大嫂。」 「我知道。」陆嘉学说,「我听说大嫂今天去了聚德庄喝茶,是吧?」 「我听戏关侯爷无事吧。」谢敏让侍女扶着她的手,走到陆嘉学前面,「侯爷要是只问这个,我恐怕不能奉陪了。」 谢敏没有回头,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夜晚。天空好像一隻巨大的黑色眼睛,麻木而痛苦,宛如溺水。 谢敏捏紧婢女的手,回过头突然走到他面前,几乎歇斯底里:「你个疯子!我活着就是看你的报应,你这冷血无情的畜生,你杀你兄长,杀你妻子。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你知道我有多看重她。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娶她都是我一手策划,唯有她不明白而已。我与陆嘉然争夺,你请她去踏青,不就是想挟持她来威胁我吗?等我赶到的时候,你的婢女把她推下山崖——我把那个婢女活活打死!分尸喂狗,但她再也回不来。」 谢敏脸上带着绝望的笑容:「我绝无杀她之意!你却说她是我杀,倒是成全了你发难于我和陆嘉然。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瞭解你陆嘉学?我的确有错,我是不该存了挟持她的心思,你却将错就错。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恶毒的告诉你,就算她再世为人,你们也绝无可能!陆嘉学,这就是报应!」 谢敏一愣,激动宛如被冷水浇过,陆嘉学这是在套她的话。 「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你去过祥云戏台。你少见得出府,那次是约了她密谈的。」陆嘉学的语气毫无意味,「从那日开始,你就时时注意着罗府。你写过几封信,但是你的信并不好送进去,因为罗慎远会叫人审查送进罗家的信件,一般是递不到她手上的。你的第一封信能寄过去,大概是运气好。」 「她还是这么蠢,居然跟你袒露了。」陆嘉学很平淡,他抓着扶手的手紧如铁钳,扶手甚至被抓得咯咯响。 「送大夫人回去。」陆嘉学摆摆手。 谢敏差点在他面前跪下,她哭得泣不成声:「你害了陆嘉然,还害了我的孩子。你放过她吧。她真的已经和你没有关係了……她现在活得很开心,有人保护她有人爱她。你为什么非要去打扰她!」 从发现此事到情绪的压抑,他似乎也有点压抑不住了。 「但她已经嫁人了啊……」谢敏试图打消他的这些念头。 谢敏瘫软在地,她的高傲让她说不出求人的话了。紧紧闭着眼仰着头,是她连累了罗宜宁……是她。发现她就是她之后,应该就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何必要再联繫她。 丫头也跟着哭:「夫人,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