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娴熟地为她缠上一圈一圈的绷带。 幼儿园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依稀记得迷宫球，这个小珠子在五颜六色的轨道里转来转去，无论倒过来还是倒过去它都被困在这个球里，永无止境地寻找着出口。于是某一日因果把它砸碎，它终于逃出生天，从轨道中弹起，越弹越低，直至开始滚——滚至他脚下。 小孩子的手也许没有记忆美化后的那样好看，但是因果总记得他的手放在钢琴上就异常鲜活，她的手是死的，他平常的手也是死的，唯有弹起钢琴来活得很动人。 因果那时候问着他，他说，不喜欢。 他合上书，疲倦的眼睛告诉她——因为我还要学竖笛、电子琴、小提琴、大提琴、古筝……还好不需要学二胡，因为我妈没钱了。 现在他这双手被缠紧了纱布，因果在这之前就这么静静看他自己给自己取玻璃渣子，像给鱼剔骨一样，包扎完自己的手，而后简单地给肩膀和脖子上的刺口贴了创口贴，这才肯来给因果那仅有的一道血痕缠绷带，包完还恋恋不舍地摸着她纤细的指，因果忽地就抽走了，他看着空落落的缠满纱布的手，那种无用、被抛弃、虚无的杂念又一拥而上。 “洗个澡吧，”她打断他欲出口的混乱话语，“你身上不粘吗？” 他的毛衣确实一整个地黏在他皮肤上，水仙碱已经开始渗透他的皮肤，身上起了些红疹，但他不仅能忍痛还能忍痒，因为小时候罚跪，哪怕蜜蜂来了都不能动。 “你把我丢在那里！自己去打脐钉！还养花！你都不知道我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你死、你去死！”她把毛衣当个棒槌似的往他身上打，边打边大声叫嚷着，没打几下就被他扯过了毛衣往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那你杀了我好了，”他说着要去厨房拿刀，因果一脚踩上他赤裸的脚背，他皱起眉来回头望她怨恨的眸子，说，“然后一切重来，我就待在你班级门口，谁欺负你我就捅谁，然后被抓起来，你满意了？” “他没了后台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忠难看着把脑袋低下去的因果，脸鼓得像苹果糖，他看不得她这金鱼模样，又软了心下来捧上她的脸，“说了让你等我几天。” 他目光之中，因果垂下的脸缓缓仰起，她又是这张小羊脸，他在纱布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他吃下水仙花的嘴唇甚至都不敢去亲吻她。 他说出口，不禁扬起了嘴角，有种一切落幕的快感，而这场演出唯一的观众就在面前。 他倏然沉下了才刚刚宣告胜利的笑容，手锢在她的嘴角紧紧地泯灭她的笑意，可笑声还是会从她齿间、舌头之中、喉咙、身体、无处不在地溜出来。 因果觉得自己才像个笑话。 可他偏要还她一整具身体，以示他的权利。 寂静了片刻，他沉着的声音流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没办法导，我只负责演。” 于是空气又寂静了下来，徒留因果大声说话后喘不上起来的呼吸声。 他连她的爱都抢走了，然后拆出心来，可怜的是她抢回了爱，但是心回不来了。 他满身的水仙花香，把她裹成在他口中嚼成碎片的花瓣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