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白炽得耀目,班主任垂着头,眯起眼睛,徐徐翻动着那本被女孩涂抹得乱七八糟的资料,仔细地瞧了瞧赤红颜色标注的错题,咂了咂唇,吁一口气,“这道题错得不应该啊。” 郁燕“嗯”了一声,礼貌地弯了弯腰,道:“谢谢老师。” 再加之,对方端正的态度,着实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偶然为之,这位主修数学的指导教师,自顾自地思忖一番,便将她从以往的“差生分组”里面,掸掸打打,拂去一层不成器的灰尘,挑挑拣拣地拎了出来,像对待班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苗子一样,暗暗押上了宝,三不五时,便把人单独叫出来,询问学习的总体进度,再衡量当下情况,开上一次量身定制的小灶,期望在高三之前的分班考里,这名幡然醒悟的学生,能够再次祭出一份亮眼的惊喜。 那些同龄的孩子们,看向她的眼光,在这种明显的氛围之中,逐渐地改变了。 虽然,她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而班级之中,原先的头等生团体,也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愿意接纳的意图来。 班级之中,那几十个记不清面孔、记不清姓名的同学,对郁燕而言,与从小到大,任何一名消弭在记忆深处的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为着无关紧要的人或事,踌躇不前、劳神伤力,除了徒增损耗外,并不会产生任何积极的效用,让他人的看法,因此改变一分一毫。 每逢此时,郁燕都会仔细地聆听她们的教诲,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那些天马行空的、幼稚而拙劣的想象,报以衷心的肯定与深切的期望——例如,全资入股谭月的家族企业,给王晓涵的个人音乐会提供专属礼服,或者包养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的胡珊娜…… 正值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她从办公室里退出来,站在静阒阒的走廊里,想要暂且歇一口气。 那浑圆得恐怖的日头,仿佛是从染缸里跌出来似的,郁燕迎面望去,就像被无数个溅射的火星子,直直地烫了过来,染得她满头满脸,仿佛都溅满了血。 ——怦咚。 鸟群的最后面,堪堪地吊着尾巴,是两只飞得缓的,没什么劲头,不时停下来歇息,落在建筑物的屋顶、电线杆的顶部、葱茏杉树的尖枝上,像离群的黑点,蹒跚地游离着。 那只仅剩的飞禽,孤零零地扑扇着翅膀,伶仃地追着鸟群的踪迹,奋力地向前飞着,而另外一个,也不知道撞进了哪个暗无天日的旮旯,或是走岔了路,或是一蹶不起,直至那无数翩跹的身影,往北一去不返了,那点黑黢黢的影子,亦是再也没有现出身来,从此消失不见,在无垠无际的天空中,杳杳地沉寂下去。 似有所感一般,郁燕怔怔地向外望去,转过头,漫无目的地梭巡着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 ——怦咚。 而那只心脏中的,所谓另一份念想,好像也从这灰头土脸的一蹿里,不声不响地,往外跌出了柔软的一角,悄然无息地撞触在坚固的水泥地上,无比遽然地,生出了丝丝缕缕暗沉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