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晴朗,教学楼下的花坛姹紫嫣红,团簇的郁金香、风信子、美人蕉,映着月白的明净天空,如同大地上一匹盛开的锦缎。 一场各怀鬼胎的晨间自习之后,校广播电台清脆的播报声,借助无处不在的小型扩音器械,回彻在校园之内,与高空中泠泠的澄澈空气,碰撞出琮琮琤琤的玉石之音。 这些年来,课外活动的质量、创新、发展、理念,已经愈发受到教育厅的重视。十一中的校长紧跟潮流,决定与市里多家中学合作,把自家这些不成器的孩子,投入到广大的义务劳动天地中去,所开展的项目,从慰问孤寡老人、社区扫除、疏通交通,到剧院义演、公益微电影、植树绿化,可谓百花齐放、无所不包。 跟随慰问老人的大部队,穿过两架天桥、五个红绿灯,步行四十分钟,就到达了此番行程的最终目的地。 郁燕和谭月所分配的一户人家,位于圣慈天主教堂附近的一座老小区里。 “感觉这里的环境,比起市中心要好多了……” “我还从来没来过市立的教堂呢,倒是有亲戚做过弥撒,没想到这么漂亮。” 她分出余光,一边看路,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无奈地笑了笑,像揪一只好奇心过旺的小动物那样,玩笑般地捏着对方的衣领,轻轻往上一提,将无辜的橘色肥猫,从女高中生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谭月哀叹一声,拍拍手上粘黏的几根金色猫毛,站起身,凑到好友的身边,嘀嘀咕咕地表露着真实想法: “反正,要是我老了,肯定不乐意被咋咋呼呼的小年轻上门聒噪……” “你说得没错,不过,要是真迟到了,也太不礼貌了。” ——好像,从一开始,就忘记了什么。 “什么?”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然而,方圆百米,也没见到别的水果店。 刚刚按下门铃,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其间的主人,早已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翘首以盼,等待多时。 “——哎呀,是不是十一中的小同学来了?” 这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客厅坐南朝北,方正宽阔,洁净的玻璃窗户,被全部打开通风,红木铺就的地板上,跳跃着着温暖的金色微光。地处一楼,天然比高楼层多上一分便利,右手旁一眼可望见的阳台,紧邻着一间附带的私人小院,被主人精心地改造成了花圃,春暖花开之际,花朵摇曳多姿,莺飞蝶舞,引来几只憩息的鸟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幽花香,透过半开的木门,浸透了每一件家具,浮动在每个人的鼻端。 资料上显示,再过五个生日,就要步入古稀行列的黄雅莉奶奶,实际拥有着在同龄人中十分罕见的高大身材,仿佛真实年龄只有五十多岁,脊背挺得笔直,既不佝偻,也没有罗锅之类的常见毛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有神,比当今许多惯于熬夜的年轻人,还要富有光彩,一张自然地显露出岁月织就的皱纹的脸上,一直挂着无忧无虑的舒心笑意。 她看起来,可谓又强壮,又健康,还很有生活情调,既不孤单寂寞,也不郁郁寡欢,甚至,与这种负面的词语,根本沾不上边,无论如何,都难以归类进“孤寡老人”的群体。 “……没想到奶奶您也会看秀啊,我听说去年秀场的票特别难抢,您可别被黄牛给讹了!” “我人老了,但还没糊涂呢,那些倒买倒卖的黄牛,可别想从我这里赚到一个子!” “是我的女儿和孙女,我一个人抢不到,这种票,都是她们帮我买的。” 整整一面墙壁,没有其他任何装饰,单单地挂满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照片,如同专门开辟出来的一个展示柜。 有的照片,被装裱 单人照、双人照,以及叁人的共同出镜。 “那两位……是您的女儿和孙女吗?” ——仿佛,那根属于她的、命运的琴弦,在一场万物复苏的解冻之后,于此时此刻,忽地被眼前的所有景象,一个由金色的阳光、馨香的花圃、女人的笑容,所共同组成的、春日的聚合体,微微地拨拂了一下,发出一声铮然的轻响。 黄雅莉轻轻点了点头,慈爱地看着眼前两个浑身焕发出青春光泽的小女孩子,如同透过她们,注视着世上最为亲爱的、两个血脉相连的人。 “她们不在的时候,能跟你们说上一会儿话,奶奶的心里呀,也就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