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尽显浪子本色,“那帮小妹妹轮值当差,一声‘哥哥’叫得人骨头都酥了。啧,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走运的话,小妹妹会被客人带走当小妾,以后飞黄腾达就不愁了。” 蔡逯只好坐到一旁的高凳上观望。 在稻香坊,客人把当值的小娘子叫作“有滋味的小妹妹”,叫作“带劲的好货”,仿佛只把她们当作交易物品看待。 来之前,灵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来了,看见一堆垃圾货拖着长腔,叫她“妹妹”,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说她姓冯,各位哥哥叫她“小冯”就好。 家里老爹打骂老娘数年,上个月把她娘打死了。她爹撵她出门,娶了她后娘。她差点就要被牙婆卖到青楼,是鲁大救了她,教她本事,让她在稻香坊前厅招待客人,给客人调酒。 有人递去一张手帕。 她的脸素净得像一面刚砌好的白墙,只有唇瓣有点血色。眼下有片若隐若现的乌青,楚楚可怜。 那边嚷嚷着什么,蔡逯一句没听清。隔了老远,什么都没看见。 “不得了!”朋友拍着酒桌,“那新来的妹妹,就是马场妹妹啊!” 蔡逯“腾”地挺直了腰,“你没看错?” 蔡逯放下酒盏,“你再挤过去看看。” 蔡逯这人也是奇怪。先前找人时,恨不得把天掀翻。如今找到了人,他反倒松了口气,继续不紧不慢地品着酒。 身旁另一位朋友很有眼力见,问:“蔡哥,要不要清场?” “清什么场?”他反问道。 朋友终于看清了蔡逯的动作。 他的背挺直了些,握酒盏的指节排列有序,衣袍上的每个褶皱都恰到好处。这些细节铺垫出了一个梦幻场面。 “小冯妹妹,还记得我嘛?”朋友挤过来搭讪。 朋友不嫌尴尬,继续搭讪:“你记得蔡衙内吗?” 周边群众见朋友指向蔡逯,心想这妹妹看来是被蔡逯要走了,便都无趣地散了。 又明知故问:“蔡衙内……蔡衙内是谁?” 朋友内心腹诽。 灵愫:“他是想见我吗?不好意思,今日前台是我当值,我不能绕过前台去找他,会很失职。你让他来找我吧。” 灵愫幽怨地看朋友,“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挣钱,这位哥哥,你不要断我的财路。我老爹打我骂我,老娘懦弱……” 僵持间,蔡逯走来。 他迈开的步子里仿佛藏着一股风,把坊厅里的喧嚣声都压了下来。 他刻意把“小冯”念得缱绻,仿佛是在对情人温柔地低语。 任务目标长得赏心悦目,也算是一种乐趣吧。 她问:“你要喝什么酒?” 鲁大曾跟她说过,醉琼波由几种烈酒调成,多用于新婚夜,行房事前饮下一盏,壮胆,助兴。 蔡逯品了品酒味,“你怎么倒了盏甜水?” “是么。”蔡逯一饮而尽,“你觉得我醉了?” 她说:“客人,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醉意。” “你……” 吊灯摇摇晃晃,光圈撒在了灵愫身上。 “蔡衙内,”她轻声唤道,“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这话听起来很是无情,但搭配她清纯无害的笑容,并不会令蔡逯感到刺耳。 她像个闹别扭的小姑娘,“蔡衙内,你挡我财路啦。” 叫她的是一个刚学完调酒知识的小姑娘,“小冯,后半夜能不能换我当值?我临时有事,想把时间错开。” 再拐到前台,见蔡逯还坐在那里。 蔡逯脑子发懵,见她盥了手要走,赶忙追了过去。 坊外雪夜明亮,但回家的路却不好走。她要是单靠一双脚走回家,不知脚要崴几次。 她毫无防备,轻笑道:“那就辛苦蔡衙内了。” 须臾,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了俩人面前。里是暖炉,这样好的待遇,让习惯过穷酸日子的小娘子不知所措。 蔡逯意不在此,“你家在哪儿?” 女子十五及笄,可去官办的学堂读两年书,十七业毕,便不能再在学堂逗留。 看来她是真的穷酸,年龄也是真的小,顶多十六七岁的样子。 下了车,他递给她一把名贵的油纸伞。 他满是玩味,像一位小长辈贴心嘱咐小辈,“去吧,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