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给他寄一张房卡呢？ ——陈兄，就在这聊吧，记得一个人来，要保密。 真是服了颜如玉了，那么狗憎人嫌的玩意儿，还真以为别人想跟他见面吗？ 陈琮如常赶赴机场，然而这一天大概不利行程，据说是因为昆明那头的天气原因，起飞时间一再延迟，到了最后，他买的延误险都够条件赔付了，何时起飞还是没个准信。 马修远发了条消息过来。 陈琮的心砰砰急跳。 陈琮自机场出来，招了辆出租车，直奔房卡上的那家酒店。 刷卡进门前，陈琮编辑好一条待发短信：这样，万一有什么意外，他指尖一点，就好通知相熟的朋友知道，他最后去了哪、见了谁。 屋里头很安静，但大厅里有微弱的烛亮。 窗下有个小茶几，上头放了些水果茶点，还有点燃的香薰蜡烛。 是自己来晚了吗？陈琮环视室内，想查看一下住客留下的其它痕迹。 陈琮缓缓回头。 和上次类似，他穿丝缎铜钱纹的薄睡衣，年纪大是大，但精神很好、红光满面，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头发乌黑浓密，浓密得有些异样。 说着，慢慢地走过来，步子有点发跛，姿态也有点好笑，他走到摇椅边躺下，拽过毯子盖上：“老年人了，畏寒，这个季节，你们这些不怕冻的年轻人都能穿短袖了，我不行，我得捂得严实点。” “颜如玉呢？他不是一直要跟我聊吗？” 颜如玉真的已经死了？以车子爆成一个火球入海的方式？ 生不值得欢欣，死好像也没必要哀恫。 “那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你都回来了，他也在回程的车上了吧？” 陈琮没听明白：“不是一类人？” 陈琮心念一动：“其它的？” 陈琮没心情吃喝：“你找我干什么？姜红烛只知道了你那么丁点秘密，落了个家破人亡。如今又找上我了是吗？” 他拿起手机，调出照片，随手朝陈琮的方向扔过来：“往后滑，都是。” 仔细看，是一个宝宝满月宴的系列照片，小家伙肉嘟嘟，估计呱呱坠地时斤两就不轻。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是老颜家的活祖宗。颜家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个叫颜菜人的。菜人你听说过吗？明末的时候，天下大乱，老百姓活不下去，有人会被挂去市场售卖，用来炖汤炖肉包饺子吃。颜菜人，就是我从菜人市上救下来的。” 陈琮冷笑：“这么说，你来这世上，专为做好事来了？一张嘴全是功劳，没做过亏心事吗？” 他的第一个血囊是颜菜人的父亲。 讽刺的是，饿久了的娃甚至接不住一顿饱饭的富贵，饭后，两个孩子都撑死了，刚喝下汤药的妻子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将出来，当场就咽了气。 快断气时，有人割断了裤带，对着摔懵了的菜人爹说：“反正你也要死，与其这么白死，不如靠死赚点什么，多少回个本。” 有什么亏心的？自觉自愿的交易而已，菜人爹还赚了呢。 是对方心甘情愿的，那之后世世代代，也是老颜家的人甘心乐意的，不管怀揣什么目的，情也好、义也好、利也好，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从未强迫过。 他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姜红烛，他没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觉悟，别拿人 阿玉这个孩子，他挺喜欢的，他甚至暗示过颜如玉：要是不想接受，趁某次出门在外时一走了之，颜家人未必找得到。 是他害了颜如玉吗，他不觉得。 只颜老头知道，颜如玉十八岁那年，在母亲忌日的那天，用一根绳子，活活把亲生父亲勒死在母亲坟前。 所以，亏心吗，不亏心，想不起来做过什么亏心事。 “照你的意思，事情都是颜家人做的，你清清白白。他们这么保你, 甚至不惜去坑害别人, 就因为感激你几百年前从菜人市上救了他们的祖宗？” “要知道, 人都是健忘的, 救了颜菜人的恩情，最多管三代。他们至今还把我当回事, 那是因为这几辈子下来, 颜家人遭遇的大祸事、大危机里，总有我在保驾。” 颜老头相当于一个大家族“保家仙”的形象, 和颜家人利益捆绑。不知道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但颜家人的危机会由他去化解, 而他的危机——譬如身份可能泄露——自有颜家人不遗余力去帮忙遮掩。 陈琮简直有点佩服颜老头了：这么一个异类，居然能在人群中安全地隐匿了这么久, 还得到了一大家门的庇护。 颜老头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怕。” “刚在这世上落脚时, 确实看什么都新鲜，但你别忘了, 几辈子都过去了。几辈子下来, 吃穿用度、行船走马, 是跟以前不同, 但人, 人和人，还是那样，唱的都是旧戏码，看着看着，就腻味了。” 颜老头说到兴奋处，眼睛发亮，笑意都更加余味悠远了些，似乎在咂摸着自己死时的别样意趣，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我这人是个热心肠，这么多年，你又知道我帮过谁、救过谁、收养过谁吗？他们都会是你暗处的敌人，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向你和你关心的人下手，你真的想把自己搅和进这种看不到头的麻烦里吗？” 陈琮大笑：“那别了，你带回去吧，你的礼物我不感兴趣，更加不想感激你。” 颜老头没看他，悠悠然继续说自己的：“第一，是你爷爷陈天海的遗物。我觉得，还是应该转交给你，你说呢？” 不愧是活了几辈子的老鬼，很懂人心，他得承认，听到这话时，对颜老头居然生出些许感谢来。 陈琮继续沉默。 颜老头没急着说第三点，他拿起靠在摇椅边的拐杖，用杖头把白纱帘挑起些许，出神地看外头灯火幽明的石窟。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