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三,我听阿玉说了在魇神庙发生的事,你那个朋友去哪了,我想,我约莫知道点。” 颜老头答非所问:“你首先要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但第三批人类,也并不完全相同:大类之下,还有细分,比如身体结构的差异、饮食口味的差异等等,无法求同存异,只能党同伐异、混战不休。 颜老头,就是地枭。 他历史学得不错,知道这种生存战争向来残酷:躲入地下就没事了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挖出来斩草除根。 “黑白涧的那一头有致命的辐射,人要是越了界,就再也回不到地面之上了。” 颜老头点了点头。 比如,不能见日光,日光于他们而言,是加速身体异变、寿命衰朽的毒药。 陈琮没听明白:“不能见日光,你还在地面上活了这么久?” 铺垫了这么久,应该快说到正题了,陈琮约莫有点概念:“你不会是想说,我朋友去地下了吧?” 说到这儿,他抬起一条手臂,给陈琮当例子。 “大地也是一样的,看似敦实的一整块,但里头有罅隙、空洞,像蛛网、毛细血管,总有通结的点。你的朋友去了地下,地面之上有多大,地面之下就有多大,下头是一整个世界。” 地下也有方位,分了东南西北和上下。 颜老头胆子小,没有往地下更深处“探险”,但他听胆子大的讲过:没人真的看到过烈火,因为下到一定程度,燥热得受不了,原本湿土里的水汽都被烘烤得焦干,如果没留神把手撑到了石壁上,顷刻间就能闻见烤焦的肉香。 …… 颜老头看向陈琮,目光中头一次显露出轻蔑的意味来:“你去不了,你连‘黑白涧’都跨越不了,人得接受现实。” 颜老头摇头:“我不知道,她这种情况,是我没接触过的,不好下结论。但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想法……” “如果她如我所料,去的是女娲炼石之所,那么她一定会越过黑白涧,这道界线,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所以,你设想的那种、好像出门旅游一般的‘回来’,多半是实现不了的。但是,有石蝗护着,应该是平安的。” 不过“平安”两个字,他还是喜欢听的。 颜老头没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爷爷的遗物和阿玉要送你的礼物,我放在门边的提兜里了,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想想又补了句:“谢谢你的诚意和礼物。” …… 伸手去拧内门把手时,听到屋里传来音乐声。 他又走回大厅里,倚着门沿多听了两句,粤语他听不懂,只是觉得歌声沙哑含糊软糯,勉强听清两句,好像是“月亮光光”或者“月亮慌慌”。 颜老头没看他,躺在摇椅里轻晃,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他像是晃在大小佛陀、菩萨和力士幽深的目光之中。 哦,思乡的歌,看来还是想家的。 他叫了网约车,看距离,接单的司机离着挺远,要等上好一会儿。 颜如玉的礼物在他意料之中,是哭脸的那半块襁褓玉人。 陈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是爷爷陈天海养的石头,他后来改养儿子的那块水晶佛头,等于是把这一块弃养了。 正如此想时,手机上有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哪知不是。 吐字很糟糕,把他的名字硬生生念成了“成虫”。 “请问你爷爷是不是叫陈天海?是不是你在‘寻亲网’ 那头磕磕巴巴,应该是正对着帖子在念:“有提供有效线索者,家属酬谢人民币一万元;有寻获者,家属酬谢人民币十万元……” 那头小心翼翼跟他确认:“所以这个帖子是真的哦?这个钱,你不会赖吧?” 陈琮差点笑出来,骗子也当真敬业,这都多少年前的帖子来,还拿来营业。 那头大为兴奋,陈琮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点头如捣蒜的模样:“是,是的!陈天海,跟照片上长一模一样。就是人要老一点,都过八九年了嘛。还有点老年痴呆,我一问他叫什么,他就念诗。” 这要换了平时,陈琮听都懒得听、直接挂断了事。但现在,反正车还没来,乐得跟骗子过几招。 “对对对,唐诗。什么云头啊,口吃啊,慈母手中线啊之类的。” 他脑子里嗡响,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他念的是不是‘云头依人,有口便吞’?还有‘游子方离,慈母牵挂?’” 又像在和身边的人炫耀:“还是我说的对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诗,四字唐诗!” 这村名还挺有乡土气息,不过细查区域地图之后, 他发现是对方口音问题、自己也理解有误:人家叫“三戈村”, 铁马金戈的“戈”。 三戈村之于魇山, 一北一南, 相隔千儿八百里之遥。 但从对方发来的照片和视频来看, 那确实就是陈天海。 陈琮租了辆车, 一个人慢慢开过去, 前1/3的路段还算多县市、乡镇, 后2/3基本是在山里穿行了:这个季节, 林叶新发、尚未长老,入目嫩翠轻盈, 所以虽然算是深山,但并无阴郁厚重之感。 到三戈村村口时, 是下午三点多, 那两个报信人, 老扣和二浩子, 非常有仪式感地守在村口,见到车如约到达,还兴奋地放了个花炮,美其名曰“庆祝亲人终相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明明是“喜迎十万块”。 是陈天海没错,但和印象中的爷爷不一样,和魇山的那个也不一样。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