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灯随着她的喘息和身体挪动,偶有移晃,每一次都会掠出和放大屋内物件的轮廓黑影,影子的移动其实平常,但此时看来,像意图满满、不怀好意。 没看错,这颗钻石的内部,有一团大裂隙,粗看时,任谁都会惋惜,觉得这钻石品级低劣、卖不上价,会看的,要么拍案叫绝,要么毛骨悚然。 母体中的那种胎儿,虽说不至于手指脚趾分明,但头大身子小,那种蜷缩的姿态,实在太肖似了,更让她胆战心惊的是,肚脐处还裂出一条弯折的缝,像极了拖出的脐带。 这钻石,其实太值钱了,如果只是质量上乘的5克拉,也就几百万。但有了这胎儿裂隙,价钱就没上限了,开一亿可,因为独一无二,开十亿也可,因为并世无两——当然,有没有人接盘另说。 ——太瘆人了。 召唤小芝麻……不是,小蜘蛛护体,今晚上,可别做噩梦才好。 她自我感觉,整个过程就是通电自动开机:睡着=“通电、联通”,入石=“自动开机、显示屏出画面”, 非常自然。 她的和田玉是黑白双色, 之前入睡时, 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处石中,因为世界纯粹黑白, 分界线就是斜劈的一道, 像是那块玉等比例无限放大。 真的像是在母体之中, 受母体庇护, 对外头种种充耳不闻。 每天都在变。 假以时日, 最后无限趋近于纯透明, 黑白色不就不存在了吗? 这个现实世界,指的是入睡时的身周环境。 而今天,是“福临门”小旅馆的房间,虽然屋内也黑,但窗帘布薄,借着夜光,能隐约看到各处陈设布置,比如床头那个红布包罩的联石“苹果”,再比如姜红烛盖着被子熟睡时、靠近枕头处隆起的半截人形。 难怪庄子一觉醒来,分不清究竟是庄子梦蝶还是蝶梦庄子,两边世界一模一样,长此以往,人很容易陷入意识错乱、认知混沌。 好在,她目前还是能分清的,因为她身周五步之内,必有一只小蜘蛛。 还有,灯光打下,她是没影子的,但小蜘蛛有。也就是说,在这儿,小蜘蛛是物质实体,而她,说不清道不明,说物质有些反物质,说精神又不纯精神,总之难以解释。 于是飞跑着下楼,打开旅馆大门。 深浅分界处,依稀有条盘动的蛇影,乍看之下,像细瘦的蚯蚓。 肖芥子继续往外走。 她绕过车子,拐上来时的路道,和之前一样,走了一段左右,浓雾拦路,团团滚滚。 比如“福临门”小旅馆,她记得门前的路道、如何上楼、进屋、上天台,那么这些所有,都可以在梦境中如实呈现。 前两天在阿喀察也是一样,梦里,她可以在小院里乱走,兴起时爬墙上屋顶也随意,但进入草场之后,走着走着,就全是雾了。 穿过浓雾会怎么样呢? 一个人再喜欢旅行、去过再多地方,记得的部分也有限,而这“记得的部分”,就是浓雾中解锁的部分:比如你家住上海,工作在北京,闲时喜欢去厦门看海,那在梦中,上海、北京和厦门临海的若干区域,就是解锁且清晰的。 但一般人都会放弃,梦里只七八个小时,绝对走不到北京、厦门那么远。 她对着浓雾出神:今晚要不要走走看呢?走得够久,没准能去到路道边李二钻自杀的那处密林? 咦,它居然爬进去了? 肖芥子没犹豫,也跟进去了。 雾的确很浓,一进去人就被团团包裹、分不清方向了,肖芥子定了定神,默念着“不慌不慌”,睁大眼睛,努力找小蜘蛛。 果然,她看到一根极细的银亮蛛丝, 肖芥子跟着蛛丝走,止不住还有点兴奋,这蛛丝会把她带哪去呢?来点新的体验、看点不一样的吧。 肖芥子先是一喜,待看清周围之后,大失所望。 真没意思,还是回屋吧。 周围的环境,太真实太清晰太透亮了。 但现在,绝对高清、真真切切。 又看身周,小蜘蛛不在,但衣领上粘着一根纤亮的蛛丝,一路牵进浓雾里——那感觉,蛛丝像是线,而她是连在线上、放飞出来的大风筝。 无边无际的天顶上,悬着一个巨大且若隐若现、透明水痕般的胎儿,姿势是蜷缩着的,肚脐处一条弯折的脐带,从半天上垂下。 她怎么到李二钻的石头里来了?她也不养钻石啊,难道小蜘蛛也是掠食者属性,可以穿透石与石之间的壁垒? 这脸上的表情,有点…… 肖芥子刹那间心惊肉跳,觉得不妙、很不妙。 肖芥子睁开眼睛。 姜红烛醒得早,半点顾及他人的意识都没有,动静很大地洗漱、烧水、嘟嘟嚷嚷,现下正坐在床上抹脸,她不用现在的产品,偏爱从前那种老式的雪花膏,盖子拧开,指头抠出好大一块,掌心随便揉开,糊墙一样往脸上抹。 姜红烛动作陡停。 真是个老狐狸,半点口风不露,肖芥子也故意跟她绕:“你说呢?” 肖芥子心一横:“我的胎,是掠食者吗?” 肖芥子被问住了,确实,就算是掠食者,总不能刚出生没几天就开掠吧?现实自然界中,就算是凶禽猛兽,刚生下来时,也还都是弱鸡。 姜红烛反问她:“昨晚上,我们周围有别的石头吗?我怎么没发现?” “我阻止了他一次,他觉得我是个好心人,把钻戒送我了。钻石,就是他养的石头。” apdiv style=apottext-align:centerapo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