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跟张父在屋里透过窗户偷看:“儿子多少年没拿过毛笔了?” “我记了。”张母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二十年。”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写了。”张母感慨,“你看他现在,写得多起劲。” 张母老脸一热,拐了他一下。 “吓死才好,省得找人宰了!”张母气哼了声,接着看院里的两个年轻人,“老张,咱儿子夏天拿的药还没吃完吧,他吃这么慢,是不是快好了?” “我跟你说一句,你顶我一句,这么会顶,赶明儿我给你整个场子,让你到集市上顶大缸卖艺去!” “我嗓门天生就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嫌我就别过了。”张母一张脸耷拉着,“要不是咱儿子在你爸坟前种了什么树,你能好起来?你现在还在床上哎哟哎哟的要死要活!” “还不让我说,我哪不舒服照样干活,你有个大的小的毛病就躺着,吃饭喝水都要喊,跟要死了一样。” 她抹把脸,拿下头巾,理了理掺白的头发,再把头巾搭上去扎在下巴下面,就因为老伴身子骨好了,人有劲了,借出去好些年一直要不回来的钱还到了手上,周围村子谁家想知道家里坟兴不兴的,都想让他们儿子给看看,她给儿子打电话说了这事,儿子叫她别想。 张父眉头拧出“川”字:“那种技术不是看书就会的,他肯定是碰了个高人,落了几句指点,咱家运气好。” 张父的语气有那么点不自然:“外面的别看。” 她非要把窗帘拉开,张父拦不住,索性说了原因:“你儿子在对着人小遥耍流氓!” 张父咳嗽两声:“小遥看他写毛笔字,看得眼睛都不眨,慕生就把他按在桌上……” 张父喝道:“咋呼什么,就亲亲嘴,不会怀上。” 她儿子如果不是同性恋就好了。 望向春这个年过得不咋好,一天到晚的频频走神,烧年夜饭切腊肠的时候,手指甲切掉了大半,在锅洞口烧火的时候,手上火钳把裤腿烫了个大洞,到亲戚家拿东西,人回来了,东西忘了拿。 起初她以为梦里弟弟的惨死,是他到了西宁,住在张慕生那儿和人相处起冲突,闹厉害了,因此丢了命。 可每次打电话,弟弟都说很好,语气听着不像是装的,十一月份弟弟回来,她看了,小孩没瘦,下巴都圆润了,可见在西宁过得是很滋润,她就放下心来,跟张家商量着亲事。 那一幕好像是跟前一个梦连着的,连续剧。 所以,她不想让弟弟嫁过去了。 可弟弟对张慕生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写在眼里,要他别嫁过去,怕是不可能。 望向春蹲在屋檐下的角落给爹妈烧纸。 望向春拨动盆里的纸钱:“小遥,这下着雪呢,外头冷,你别出门了,就在家里头待着吧,待会儿有人上门拜年,你得在家帮姐。” 望向春见劝不住他,就说:“那你过来磕个头。” 望向春说:“再磕几个。 这边的习俗是三十清早去上坟,晚上在家门口烧纸清祖宗长辈,先让他们吃,等他们吃完走了才轮到后辈。 望向春目送弟弟跑出家门,她惆怅地看着跳动的火光:“爸,妈,你们别只给我提示,也给小遥一点,这样我才能好劝他,阻止这门亲事。” 陈子轻去村子西边的桥头,远远的就瞧见桥上坐着个身影,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后面捂住男人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呀。” 张慕生的眼睫在他手心微动:“你是谁。” 耳旁有轻轻的呼吸声,张慕生心头发痒,开口时喉结震颤:“你是我快过门的媳妇。” 陈子轻蹭着他的指骨和他十指相扣:“雪下起来了,你怎么不去桥下面。” “桥上桥下的不都一样。”陈子轻斜他一眼,“死脑经,都不会转弯。” 他们去了桥下,光线更暗,面对面都瞧不清对方的面貌轮廓,只有随着说话呼出的白气暧昧地相融。 一个红包被放进他手心,他开开心心地把红包收起来:“没有礼尚往来,我没给你准备红包,你心里有数的吧。” 小孩子才把新年礼物寄托在红包上,他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在极致的快乐中迎来新的一年,而后在又一个高潮的霎那间看见大年初一的日出。 陈子轻穿得挺多的,腰还是被摸得烫热发软,他羞恼地拨开张慕生的手:“你年夜饭吃的什么?” 陈子轻又拨他的手:“我就想你告诉我。”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抓起他的左手往自己腰上一搁。 显然是得寸进尺,没那么好打发了。 肩头一沉,男人把脑袋靠过来,手同时探进他棉衣里,慢声道:“一个牛肉锅子,一碗饭头蒸的糯米圆子,两个冻起来的鱼头,一盘山粉圆子炒鸡,一盘粉蒸肉。” “锅子里烫了。” 张慕生听他说,寻着他的呼吸落在他一张一合嘴上的目光渐渐深沉。 望家村跟张家村上空都有烟花在放,连通两个村子的田埂都让互相串门的踩烂了,下雪都不能影响他们拜年的兴致。 进了院门,陈子轻回头看去,张慕生站在光秃秃承接雪花的老树下,夜色拢在他眉眼间,看不清表情。 张慕生低头弯腰,在他搂上自己的脖子那一刻,握住他的腰,和他吻在一起。 吻了好久,陈子轻大脑缺氧晕乎乎地走进家门,对张慕生挥手。 望向春从草垛后面走出来,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慕生,过年好。” 望向春打开手电,笑了笑:“你是要回去吧,我送你,顺便和你谈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