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心下摇头，庄矣真是个怪人，明知他是个假的，死活就是不拨开那层毫无遮挡作用的薄膜，他不可能主动说自己的来历，于是他便顺着庄矣的选择走——扮演一个在谋害中侥幸存活的可悲主子。 “庄矣，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觉得，你我相识的几十年是场笑话，我把你当亲人，当朋友，当知己，当可以交出后背的人，你却拿我当监视的目标，你怎么下得去手！” 庄矣深深地垂下眼帘，他哽咽着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这三个字说得再真诚都显得苍白。 “没有。”庄矣说，“他叫我暂时别再有行动。” 庄易军真的以为他没成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庄惘云是鬼。 被他灭口了。 这个住在庄惘云身体里的人勾搭他，引诱他，最终攻下他的根源是——庄惘云的遗愿。这个人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他使用身体的条件。 这个人的目的是要他为了自己叛主，坦白，为做过的错事道歉，忏悔，难堪地乞求原谅。 他去年故意没及时通知主子庄易军，这人手上拿到了裴家父子的亲子关系要揭发一事，代价是被召见，受罚，多次经历活活痛昏厥，再活活痛醒。 房内很静。 庄矣背部肌肉慢慢绷起来，又释然一般松懈下去，他想着，庄惘云的鬼魂出来了，是把他带走，还是怎样…… 庄矣凝视坐在椅子上的人，手指不易察觉地碰了碰对方的裤腿，这人也在等，和他一样等庄惘云。 陈子轻见庄矣看过来，他迎上对方的视线：“芯片呢？” 陈子轻让庄矣把头伸过来，露出放芯片的地方，他仔细瞅了瞅那块皮肉骨骼，没见到一点疤痕。 陈子轻并没有震惊不已三观重塑，因为他之前就有猜过这个方向。这就是思维发散的好处。 庄矣低贱不堪的声音响起，掺杂着压抑的哽声，陈子轻有种庄矣瞒着他见到庄惘云的鬼魂，怕被杀死带走，搁这儿恳求的感觉。 哪曾想，庄矣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他的命呢，造化弄人啊。 就到这，后面没了。 陈子轻的沉默慢慢凝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被一根无形的线吊挂着悬在庄矣的头上，刀刃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头皮，要掉不掉的最折磨人。 庄矣豁然抬头：“少爷，你还是不肯要我——” “我没念及情分，按照原来的计划给你支票让你填了离开，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或是一怒之下叫人把你打一顿随便扔在哪，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弄死让你消失在这个世上，已经是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陈子轻发癫。 那模样，像是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余生只剩一个飘渺的等待。 庄矣情绪低落，满身沉寂萧条地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陈子轻无视庄矣回头时的期待，要不把庄矣体内的芯片取出来看看是什么样，有没有编码之类？ “庄矣，你跪在我脚边，对我坦白所有这个做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陈子轻在他开口前冷声提醒：“想好了说，我身边不会再留对我有隐瞒的人。” 陈子轻蹙眉。哟呵，涂荦荦误打误撞地成了他任务进度条上的一大推力，让他开了个好头呢。 陈子轻无语，庄矣啊庄矣，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没价值的时候靠边站，有价值的时候就给了眼神，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庄矣的额角抽了下。 庄矣面色严肃：“你想参与？”他郑重道，“我可以再找涂荦荦。” “我就说说。”陈子轻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像模像样地在桌上敲点，啊哟，手指头有点疼啊，霸总为什么都喜欢这么做，搞不懂。 “庄矣，你知道庄家现在有多少人体实验品吗？” 陈子轻思虑着，作为家主，按理说手上该有份芯片眼线的名单才是，他怎么没有。名单和遥控都在他目前没有完全继承的庄易军的遗物里吗？还是有其他可能呢？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太快了没来得及捕捉。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 不等庄矣做出应答，陈子轻就萎靡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出去吧。” 陈子轻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无声嘀咕，刚才你不出来，人走了，你出来了，哎。 对面的阁楼里 “喝不下。”庄夫人的样子十分虚弱，声音都是哑的，她躺在儿子生前睡过的床上锤几下心口，喘气有些困难，“予恩，奶奶难受。” 少年红了眼眶：“我爸不在了，还有我。” “他不是都成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予恩，你告诉奶奶，你去找大师，找厉害的，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你爸回来，不是有很多巫术吗，总有法子的吧，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啊。”庄夫人语无伦次。 不清楚是不是关键作用，但跟他脱不了干系。 庄夫人神志不清地呢喃着：“报仇，必须报仇，不能这么算了。” “予恩，你要给你爸报仇。”庄夫人像是回光返照，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双眼雪亮，“听到奶奶说的了吗？” 庄夫人尖锐地大叫，声音听着泣血：“予恩——” 他像被打断脊骨和傲气，徒留一身湿漉漉的灰败，他说：“听到了。” “如果怎么都找不到，那就……”庄夫人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弄死庄惘云，不让他去投胎，不准他有下一世，他好狠的心，你爸说的没错，他的命格有那什么紫气，没关系，我们换别的法子，他那位置是坐不久的，你等着看吧，背地里多的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一个个的都在伺机而动，尤其是这些年最被看好的庄老四那一方势力，他们能咽的下这口气？不可能的。” “我们有了机会就做法，让他魂飞魄散。奶奶恨他，予恩，他是我们家的仇人，他杀了你爸。” 他爸非要逆天而行。 那人要他陪奶奶一阵子就过去住，他去了又能怎么样，心态上已经天翻地覆，再也做不成单纯的舔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