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天都黑了。 冷风里夹着碎雪,院里黑漆漆的,没亮灯,只有小屋有灯光。 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啊? 陈子轻内疚死了,他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沾了口水,从眼睛下面一路抹到下巴上面,下一刻就推门跑进来:“津川……” 好像一夜之间回到十六岁,最别扭最脆弱的年纪。 有水光。 梁津川倏然直起身,赤红的眼微微眯起来:“你哭了?” 梁津川不声不响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对着他。 “…………” 去大伯家吃饭的路上,陈子轻把他下午惹哭梁津川,以及前不久偷偷抹口水假哭被梁津川当场抓包的事说给梁云听。 陈子轻不好意思:“后来就少儿不宜了。” 陈子轻:“……” 村里还都是土路,积雪和泥巴搅合在一起到处是黑鞋印,梁云不找地方下脚,她随便走,不在乎鞋子会不会脏掉,嘴上揶揄:“又要气哭?” 梁云觉得好笑,她从来都不知道二堂哥能被气哭。他那样的性子,竟然也会那么情绪化的流眼泪。 梁云加快脚步:“嫂子,我先去大伯家,你去哄我哥吧,免得待会吃饭的时候,他坐你旁边红着个眼,那我吃不下,没法看。” 两秒后,陈子轻不等了,他掉头去找:“津川。” 陈子轻拉他温暖干燥的大手,把自己冰冷的手塞进去:“哥哥,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陈子轻走在他旁边:“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装装哭的,人家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早该听习惯了。 这都不吃? 梁津川脚下一个踉跄。 “当然是为了哄你啊。”陈子轻挺直接的。 陈子轻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满眼真诚道:“那怎么能算是糗事,那是你爱我的证明。” 陈子轻欲要说话,嘴巴被揪住了。 陈子轻心下一紧,他扪心自问,这些年的种种谈不上骗,于是他就坦然道:“骗你什么啦?” 嘴上的手撤开了,陈子轻夸张地说:“我嘴都被你揪疼了。” 陈子轻没得到梁津川的回应就不停:“肯定红了。” 梁津川含着他冻得发青的嘴唇,吮了会,给他吮暖和:“好了?” 梁津川把他的手放在掌中,另一只手捉着,一根根的摩挲他的手指,从最下面的指节摸到指尖:“你快四十了,不适合夹着声音说话了,老婆。” 梁津川漫不经心:“明儿过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梁津川扯唇,明年是他在坟前求的十年的,最后一年。 “津川,我们得走快点。”陈子轻喊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都出来接我们了。” 大伯本来话就少,如今更是没什么话了。 “大伯。”陈子轻回应,“是不是等久了啊,肚子饿了吧,怪我们路上走慢了。” “明年我打算跟村长说说,我出钱请人把大路铺层石子。”陈子轻边说,边按照大嫂的示意,把鞋底的泥蹭在门边的拖把上面,他叫梁津川也蹭蹭。 没有恶意,只有好奇。 吃饭的时候,大伯还在提铺路的事情,他说:“南星,你真要给大路铺石子?那得花不少钱。” 大伯叹口气,似乎是不赞成他一个人承担铺路的费用,却又没有说,他吃了两口就自顾自地抽起烟来,不离桌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曾经那个热场子的老幺不在了,他妈又跟着去了,家里再多人都热闹不起来。 而梁津川跟梁云在他左右,像两大护法,没丁点话。 老大提议大家伙喝一杯,于是一伙人稀稀拉拉的举起大小杯子,碰了个过场。 老大的眉眼跟老幺有几分相似,性情也是,他尽力充当大家庭的顶梁柱,一年到头操的心数不清,这会儿他热络地关心侄子侄女,得到简明扼要的“嗯”“是”之后,就把目标转向侄媳,唠了会家常,提了嘴他养着的老水牛:“就这么说好了,明个晚上你们也过来,大家一块儿过年。” 老大手上拿着筷子在桌上比划:“吃菜,你们都吃菜,别只顾着吃米饭!” “是呢。”陈子轻接老大的话,“尤其是荤菜,肉油一会就白了。” 陈子轻夹糯米丸子吃:“好呀。” “柏川他媳妇……” 果然,桌上氛围微妙。 梁津川面无表情,周身压抑的气息向四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