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季易燃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他破了父亲定制的家规,一路奔跑着出来,喉咙里喘出破乱的粗气。 迟帘让开驾驶座的位置,季易燃坐了进去,他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面,然后就不动了。 谢浮在后座抱着已经昏迷的老婆,他见状,不得不在老婆被血迹覆盖的耳朵上吻了吻,打开车门走到驾驶座那边。 “都他妈是废物,滚开。” 路上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清醒着的少年们仿佛度过了无数个四季,他们下车到医院的时候,内心却没有沧海桑田的平淡,依旧兵荒马乱。 迟帘把人勒在怀里,他的指骨是僵硬着的,没知觉了。 怀里一空,迟帘像迎来血腥刺鼻的冰天雪地,他四肢冻得发疼,喉咙里发出仓皇又崩溃的喘息。 别的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家人站在他身后,别让他一个人。 他挂断以后,胡乱抹了把潮湿的脸,手沾到的血到他脸上,晕开成浅红,他快速跟上两个发小和提前等在那里的医护人员。 谢浮坐在冰冷的长椅上面,他垂眸,目光好像落在什么地方,又好像是散着的,没办法集中到一点。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他在发小的角度伤了兄弟的老婆,在前任的角度伤了两次喜欢到不受控的前对象,他无法面对自己。 他今晚没控制好自己,走错了一步,不该走的。 犯错了。 三个少年此时此刻都在被相同的情绪啃噬,自责,心疼,恐慌,以及…… 这四种心情能把少年人不同程度的心理防线击垮,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心世界瓦解塌陷,无能为力,不可抗力。 谢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搓手上的血迹,他越来越大力,皮肉开始发红,开始灼痛。 走廊一头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迟帘以为是他爸妈带专家来了,他动作幅度过大地站起来,眼前发黑。 不是他爸妈,是谢浮的妈妈。 谢母都没等丈夫,她小跑着来的,心跳在嗓子眼蹦跳,说出来的话都是震颤着的。 季易燃要去捡,他还没跨步,谢母就已经跑去把药瓶捡起来了。 谢浮唇线紧闭拉直,他麻木地搓着手。 哪怕住在隔壁,住得那么近,一样有隐秘。 原因他们心知肚明。季易燃低眉垂眼一言不发,迟帘深深地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手术室里的人不出来,一切都是静止的。 “儿子,你吃药啊,听妈的,你把药吃了就好了,你怎么不吃?”谢母看看手里的药,内疚地说,“原来是妈倒多了几粒,你看妈,连药量都搞错了。” 谢父略带强硬地搂住妻子,像束缚带束着精神病人:“他不想吃就算了。” “等小顾出来,他就不搓了。”谢父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他现在有个事做比没事做强,没事做才糟糕。” 谢母被丈夫搂着去儿子旁边坐下来,她望着手术室的门,眼底不知闪过什么。 真够不消停的。 迟帘闷哑的声音传来:“是我的错。” 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就会毛骨悚然地感觉她下一刻要说“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阿帘,是不是你来找我家谢浮打游戏,你们三个一起玩,你跟小顾发生了后角?”谢母自我否定,“不应该啊,小顾那孩子脾气不知道多好,情绪也很稳定。” 谢母又要询问,谢父打断她说:“小孩之间的事,让他们自行解决。” 尾音在半空飘着,她就朝儿子的另一个发小来一句:“易燃,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母摇摇头:“瞧着怎么像是丢了魂。” 但顾知之是她谢家郑重订过婚的准儿媳,另外两家可接受不了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只有他们家能做到这一点。 路上他已经和家里打了招呼,医院会调动这个时候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只要顾知之有个什么突发情况,那些资源都能第一时间给他用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 孟一堃从来没像这一刻感受到顾知之和他的三个发小之间的强烈宿命感,他们好像都是寄生在顾知之体内的某种菌类,没有顾知之提供养分就不能活下去。 于是孟一堃匆匆和谢家两位家长打了招呼,拉着迟帘去拐角问情况。 迟帘眼眶胀痛:“他流血的时候,我脑子都懵了。” 孟一堃拍了拍他没血迹的那边肩膀:“这只是个意外,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太内疚了。” 孟一堃继续单薄的安慰话:“按你的描述,他顶多缝个十来针,再打个破伤风。” 孟一堃正色:“我不清楚他的具体伤势,有医生在里面把控,放心吧。” 孟一堃摸摸淤青的颧骨,嘶了一声:“阿帘,你注意点,一旦你心脏病痛狠了倒下了,你爸妈就会直接把你带走,到那时你连顾知之一面都见不着。” “你在这跟不在这是两码事,”孟一堃说,“这种时候你能丢下他走人?” 孟一堃不久前才被揍过,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季易燃跟谢浮也挂了彩,全是迟帘一手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