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光影里映着小徒弟模糊的脸,模糊的呆样,邢剪猛地坐起来:“老幺,你是有多意想不到,师傅的手不是肉做的,不会疼?” 邢剪面部抽动,小徒弟鬼话连篇的功夫渐长。 “行了!别装模做样了!” 小徒弟不过是跟人出去玩了,他这个做师傅的就焦躁得不像话,心里好似揣了锅蚂蚁,到处乱爬着找出口,却又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出口,在哪里。 从前小徒弟天天有点闲功夫就往乡里跑,他只觉得小孩贪玩是天性,何必管制约束。 邢剪抹把脸:“在张家玩什么新鲜东西了?” 邢剪盘起健壮的长腿:“大惊小怪,哪天不死人。” 邢剪依旧岿然不动:“那又怎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不是中毒身亡?” 刑警拍掉他头上的戏班杂役小布帽,随手扔在床那头的桌上:“去睡吧。明早还要去张家。” 刑警困懒地打了个哈欠:“死人了,义庄就来活了。” 次日,张家来了几人,请义庄师徒到府上给彩夫人置办灵堂,量尸体的尺寸打一口棺材,要是义庄有合适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用另外打。 陈子轻一路走一路叠元宝,叠一个就抛进背上的竹篓里面,到了张家时,他已经完成了一百个的三分之二。 义庄干的是送尸葬尸生意,常年跟阴灵之气打交道,哪能让他们走正门,大户人家很忌讳。 师徒四人并未在意。 彩夫人名叫彩云,住在后院的一处云春园,很偏僻,没有哪个姐妹与她做邻居,她的园子孤零零的立在翠绿竹林后面,好处是日常出行不会引起注意。 陈子轻叠着元宝跟在邢剪后面,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站在用来作灵堂的正厅,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园子犹如坟墓,只有彩夫人一具尸体。 音量不大不小。 “那别的下人呢?” 小管事浮于表面地悲痛道:“如果她没回绝老爷的心意,有个下人陪着她,兴许就不会发疯癫了。” 小管事叫人给他们上了四杯茶,只让两个家仆在园子外面守着,以防他们有吩咐。 “噢噢。”陈子轻收回打量的视线,他把手上的元宝叠完,拿了带来的一捆松枝冬青解开,挑出一些给花圈做点缀。 陈子轻第一件见邢剪写字,他站旁边看。 邢剪满面肃容,他在小徒弟蹲下来,两只各安在木牌一侧后,利落地写了一个 “尊”字。 这个字的笔锋洒脱,形似瘦金体,细看却又有区别,而且看得越久,区别越大。 “我马上去!” “前面写的可以挂起来了,你去给你大师姐打下手。”邢剪赶走傻愣愣地蹲在旁边看挽联的小徒弟。 陈子轻去帮管琼挂挽联,他站椅子上,管琼递给他,不一会就挂了好几副。 陈子轻擦着摇晃的挽联去外面,呼吸呼吸清净的空气,有家仆抬着尸体过来,他忙去接应。 陈子轻循声望向竹林,孙梁成立在那里,边上是小管事,想必是对方领他来的。 “我和她不相识。”孙梁成眉眼温和如画,“我为你而来。” “我猜到是这样。”孙梁成的言语中透着理解宽容,“你平安回去便好。” “不曾。”孙梁成的目光从他头顶掠过,笑道,“你先忙,改日我去义庄和你聚会。” “那行。”陈子轻回头,邢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两眼凶狠地瞪着孙梁成的背影,被他发现后,面色一板,重重哼了一声。 邢剪提着他走:“灵堂是庄肃之地!你好好说话!” “小师弟,你又惹师傅生气了?”魏之恕在供桌前摆放祭品,瞥了眼耷拉着嘴角的少年。 魏之恕连蜡烛都没点,忙得很:“你急就自己点。” 陈子轻瞧瞧彩云的尸体,她穿着和昨晚的那身衣物躺在停尸板上面,脸朝上,背也朝上,头身还是反着的。 很瘆人。体的脖子扭正?” 陈子轻不想,但他要锻炼自己,他鼓起勇气去碰尸体的脖子,无处安放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耳环上面。 回去的路上,陈子轻始终心神不宁,他在灵堂确认过了,彩云的那对耳环就是他买的,不止图案相同,一只耳环上的兰花有个角做工不圆润。 彩云,张老爷的小妾,昨晚离奇死亡的彩夫人,真的就是秀才放在心里头的姑娘。 日常任务二的地基已经不是在摇晃,而是裂了,无法阻挡的开裂。 先瞒着吧,秀才还没从分手的打击里走出来,他那脆弱的身心哪能迎接更大的暴击。 入眼是晕倒在地的秀才,掩面抽泣的小丫头。 翠儿停下抽泣拿开手,肿成核桃的眼睛望过来,她的眼里有戒备,也有疑惑。 黑狗甩着尾巴跑了。 “狗很有灵性的。”陈子轻把秀才搬到草席上,给他盖上被褥,“翠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