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再次抽泣起来,前些日子夫人以她做事不利处罚她,并不顾她的哀求,毅然决然地赶走她,叫她滚出平江县,刻薄地说此生都不想再看到她一面。 夫人是不是看了别的夫人陪嫁丫鬟爬老爷床,就以为她总有一日也会爬,便在反目成仇前让她走呢? 翠儿捋不通就没离开乡里,这次她通过张家共事的姐妹得知夫人死了,死得蹊跷,她怀疑夫人当初察觉到有人要害自己,为了保护她,才把她赶走的。 哪知夫人的情郎一听到她不在人世的消息,就晕了过去。 翠儿擦掉眼泪调整情绪:“曹秀才无法接受我主子离世的事。” 翠儿并不想透露。 翠儿猝然开口:“我主子不是疯癫,她是被害死的。” “不对!她就是被害死的!”翠儿失控地尖叫了声就平息下来,她朝少年行礼,“告辞。” 彩云三日后封棺下葬,到那时候,他看看就知道了。 陈子轻原先顾虑自己沾染的尸气会不会影响到秀才的气运体魄,现在顾不上了,他怕秀才想不开,不得不留下来守夜。 陈子轻听到后半句,眉心无意识地拧了一下:“秀才,你……” 秀才回答不了,他沉浸在自己黑沉沉的世界,自说自话:“原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秀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听得人心里难受,又无能为力。 大概是人死了,他才明白从前在乎的看重的一文不值,没什么比阴阳相隔更残忍,活着就好,只要活着。 夜里,陈子轻等到秀才安睡了就顶着黑眼圈给自己打地铺,他躺下没一会,旁边多了一双脚,差点让他吓得心脏骤停。 “师傅,你来就来了,怎么不说话?”陈子轻忍不住抱怨。 “罢了。” 陈子轻人都懵了:“你你你,你要睡我的地铺?” 背心触及小徒弟留下的温度,实在算不上烫热,却让他后心肌肉紧绷着淌下汗来。 邢剪哈哈大笑:“老幺,你怎么这么逗!” 他探身瞧一眼熟睡的秀才,躺回去小声说:“师傅,你怎么到这来睡了啊?” 陈子轻撇撇嘴,吞吞吐吐道:“我之前有好多个晚上想让师傅收留我的时候,你说你接受不了自己的床上有别人,在你屋里打地铺也不行,你睡觉不能听见第二道呼吸声,觉得闹心。” 陈子轻的手肘撑着草席起来点,下巴离邢剪的肩头一两寸高度,含糊的吐字声响在他耳边:“师傅,所以你这回是怎么……” “那你可以去我跟二师兄那屋啊,我平时躺的位置刚好空出……” “师傅就想跟你睡!” 陈子轻双眼瞪大,呼吸滞了几秒,极快地打在邢剪掌心里,受阻带来的晕眩让他手脚发软,下意识张开嘴喘息,带起一片潮意。 邢剪愣着。 陈子轻使劲扒开捂着他的手,氧气得以顺利进入他肺腑,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喊:“师傅,你要憋死我啊!” 小徒弟的大喘渐渐减弱,受到惊吓般,一动不动。 邢剪好像听见了电闪雷鸣,他被劈中,电流“轰”地就从头顶窜到脚底,背部一阵阵麻痹。 耳边传来小徒弟模糊不清的唤声,字音里浸泡着裹挟春潮味的津液,引人品尝,汲取,与他翻搅到天明。 陈子轻看他要走,奇怪道:“你不是想跟我睡吗,又不想啦?” 陈子轻问了一句就不问了,他扯出压在下面的被子,背过身盖上,脑子成了浆糊,因为白天照顾秀才累的,也因为邢剪的行为。 幽暗寂静的小屋里睡着三个人,两个故事。一个故事以生离死别首尾,另一个则像是未开始,将开始,已然开始。 邢剪如临大敌,小徒弟又要折磨他了,他低声:“嗯。” 邢剪:“……“这时候提条狗作甚,多煞风景! 陈子轻放在被子里的脚有点痒,他动了动,困困地问道:“那阿旺怎么不叫?”平时不光 “噢……我知道了……”他拖长了音调自问自答,“阿旺怕你。” “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了。” 邢剪随之放松下来,他从没和人同床过,想想就闹心。如今他自己主动促成了这个局面,也确实闹心,只是原因不同。 直接就背面变成正面,口鼻抵着他的胳膊,他那块皮肤痒得要命。 小徒弟睡在他的阴影里,无处不柔软。 如果小徒弟在这时醒来,怕是会吓到。 一切都不会发生,就此时此刻而言。 邢剪艰难地平复了许久,他准备入睡之际,屋顶传来劈里啪啦敲击瓦片声,下雨了。 秀才无所谓屋子漏不漏,只要他的书不淋到雨就行,但师徒打地铺的位置遭殃了。 “漏雨了?”陈子轻茫然地摸着流到脖子里的水,捻了捻指腹,他顿时惊醒,“师傅,漏雨了!” “水都掉我脸上了,我这不能睡了。”陈子轻为了不让被子湿掉,就用脑袋接屋顶滴下来的水,凉意刺穿头顶心,他被冰得嘶了一声,倒春寒,冷成个球。 陈子轻正要说话,邢剪就把他丢在了被褥上面:“在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