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穿过生活区的大门往里走,公路两旁如战士般站立的树木,红砖砌的两层职工楼,水塔,院子……所有都是一样的,跟宗怀棠布局建设的那个制造厂一模一样。 陈子轻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他边走边感慨,仍由宗怀棠带他上山。 陈子轻一个灵魂,鼻子都能冻得要掉了,眼睛也让风里的碎雪迷得有点睁不开,幸亏他做任务时是春天。 陈子轻踩着台阶上去:“宗怀棠,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陈子轻脚下差点一滑:“说人话。” 陈子轻错愕,桃树?这个天气又不是春天,桃树有什么好看的。 他站在文体馆后面,面前是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苗。 陈子轻静静站了会,不着四六地说:“撒个尿上去算不算加肥?” 跟个变态似的,一眼不眨地盯着。 宗怀棠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撒个尿害什么羞,你全身上下哪里没有被我……” 说着就抽离围巾,径自跑走。 这话说完不到三分钟,陈子轻就摔进了雪地里。 陈子轻从雪坑里抬头,满脸雪地蹬过去:“这就是你说的,我摔了你不会嘲笑我?” 陈子轻撇着嘴见到什么,嘴角拉了下去。 前天掉疤了,此时却出现了一条新的血痕。 宗怀棠抹掉他睫毛上的雪:“遵命。” 宗家也不例外,宗母张罗这件事,往年她自己去街上,别家买什么她就买什么,今年她找状态很好的小儿子商量。 都是小儿媳爱吃的。 宗怀棠坐在房门口,他的肩背深陷在椅子里,眼垂搭下来,身上有股子孤寂感:“是我追求的他。” “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情感上到了什么地步?” 宗母并没有质疑,小儿子却说:“人有千万种,他和我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是我知道,他爱我。” 宗母想到那次书房的短暂接触,之后就没有再发生过了,小儿媳一直跟着她的小儿子,她想象不出他们的相处方式。 宗怀棠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点:“什么样的人……” 还是说,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都不够? “菩萨?”她很意外。 宗母没让小儿子发现她的惆怅,菩萨啊,那确实是要走的。 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有不少媒婆算着黄道吉日来说亲,宗母都给回绝了,她说,小儿子已经心有所属,至于谈婚论嫁,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宗母感觉有一回拒绝媒婆的时候,小儿媳似乎就在她身边。 这个时代年三十要给祖宗烧纸,就在屋檐下摆个盆烧。 陈子轻吃掉锅巴走近,他在宗怀棠看似不是很在意,实际尤为期待看重的视线里跪到报纸上面,对着火盆磕了三个头。 宗怀棠磕完了头,带着陈子轻去灵堂烧香。 宗怀棠点着香,沉默良久才说:“不是。” “李科长……” “那合照呢?” 陈子轻顿觉毛骨悚然,他没再去看那张合照,尽管照片里基本都是他认识的人。 陈子轻第一反应是,安什么魂,安谁的魂,他之后才去听曲子,埙吹出来的声调比竹叶要浑厚悠远,听的人内心震撼,忍不住要落泪。 外面的宗母松了口气,以往小儿子都是要吹一天一夜的,今年有对象陪着,好多了。 饺子下了一大锅,装了满满三大盘。 他走到陈子轻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吃到了是不会给你的。” 他也幼稚了。 堂屋的桌上有三盘饺子,三个蓝边大碗,三幅筷子,三杯米酒,所有都是三份。 宗怀棠道:“轻轻,车字旁,有吉祥的意思。” 陈子轻跟宗怀棠坐的是一条板凳,他身子一偏就凑了上去:“真的有那种意思吗?” 陈子轻双颊微红,他出生的时候很小很轻,才叫的“轻轻”,所以他一直以为子轻的全称就是儿子很轻,没有别的含义了。 宗母也拿杯子,她看见小儿子旁边空位上的杯子飘起来,飘到他们的杯子旁边,和他们碰了一下。 宗母心情复杂,说到底其实还是她跟小儿子两个人,但就是感觉热闹了起来。她吃了些饺子就去了房间,把电视上的花边盖布拿掉,擦擦,抱着电视去堂屋放在柜子上面,按了开关键。 宗母对着空位喊:“小儿媳,春节晚会开始了,台还算清晰,你看看。” 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