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没有回爹妈那儿,不敢回,他跑回了厂里,摔在地上起不来。陈子轻把他扶起来,搀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来,借着路灯的光发现他的头破了,血水流到眼睛里,犹如血泪。 钟明弯下腰背痛哭,嘴里没有章法地说着什么,陈子轻不拿着“孙二是领头人之一”这个信息试探了,就听他自言自语。 钟明说我当年中了你的激将法,死板地带头组织的抗议,拉电线搞破坏是孙二的主意,怕人多堵不住嘴,就他们干,后来孙二拉上了白三。 这里头怎么还有原主的事呢。 “算了,你也不在了。”钟明的哭声停滞了几秒,“名单上没有你,可是你的年纪……” 钟明不问了。 陈子轻没有发出声音。 天边有雷电劈下来,一道晃眼的白光砍在钟明的脸上,将他崩裂的恐慌照亮。 钟明扑通跪下来,他对着一片雷雨交加跪了许久,膝盖磨着地面转向陈子轻:“拉个电线不至于的,是不是。” 钟明像是终于能喘口气了:“什么原因?” 钟明喃喃:“仅仅是电路老化,哪能沾满两页纸……” 必须是几样加在一起,才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死亡。 陈子轻的嘴角狠狠抽了起来,钟明的魂在他眼底皮下跪着呢,这个时期的拉断电线只有一个可能,当年的景象重现。 陈子轻没答应。马强强还在的时候说他跟钟菇住在一条街上,钟菇竟然说不清楚地址,没去过。 马强强的家里有他爹,钟菇家里没有爹妈,只有本该朝南却阴冷的屋子,和清明没用完的纸钱。 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 总归是走了的。 钟明挺阔的背脊弯得很深,停滞的二十多年时光好像是一瞬间就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的额头贴着湿淋淋的地面放声大哭了起来。 钟明哭了多久,陈子轻就站旁边淋了多久的雨,他等对方勉强平息了点才说:“你跟我一起去见你三师弟吧。” 他们去见了白荣。 钟明站在窗户外面的走廊上和他坦白,对他扯开血淋淋的现实。 他的反应清晰地指明,这个真相他知道了,在他们前面就知道了。 此时他咂摸到了。 灼灼风华,戛然而止。 陈子轻转身面向大雨,那些五几年的人,有的早就意识到自己死了也适应了,有的没意识到,有的意识到了不愿意接受…… 陈子轻在上楼前说:“钟明,我没有记起当年的所有,不记得那时候的李科长是什么样子。” 陈子轻蹙了蹙眉心,李科长真的是活人吗? 钟明说:“没接触过没印象,他那时还是个小孩。” 就因为宗怀棠那个双胞胎哥哥。 填了就可以走了。 陈子轻安慰了钟明一会,径自回到了宿舍,他脱掉湿衣服裤子,随便用毛巾擦擦就躺到宗怀棠身边,听着雨敲打窗户。 然后就把脑袋埋进他的脖子里,沉稳的气息也落在了上来。 陈子轻这么盘算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子轻破天荒地没有起床,他躺在被窝里不动弹。 陈子轻整个人的状态十分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想,当然不了,我马上就要走了,读个屁的诗歌。 陈子轻愣了愣。 陈子轻的声音闷在衣服里:“你只会站在旁边笑。” 要不……等这个月过完就填答案吧。 阳光耀眼的季节,夕阳都是耀眼的。 周围几道视线都挪了过来,集中在他身上,似是不解,今天的日落跟昨天的,前天的明明就没什么区别,很平常。 钟菇躺在他身边,转头问他:“向宁,你为什么说以前没怎么看?” 前面的宗怀棠没回头,笑声传了过来:“我们向师傅太拼产量,严格把控自己,绝不允许有一丝懈怠堕落。” 其实他说的没停下来过,是现实世界,一直忙着攒钱。 别的时候陈子轻随他叫,这回却说:“汤小光,你别叫我小名了。” 陈子轻语塞。 陈子轻脸上笑笑,心里发愁,叫多了听多了,就有种现实跟任务有了重叠点的感觉。 陈子轻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太融入这个世界,不然离开的时候就不干脆了。 宗怀棠在不远处叫他:“向师傅,你站到这边去,我给你吹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