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好像听见了敲门声,他含着牙膏沫,口齿不清地说:“汤同志,是不是有人敲门?” 都不用开门,外头铁定是怀棠哥。 汤小光极不情愿地放下武侠书去开门,他抢在门外人开口前宣示:“轻轻今晚跟我一个被窝。” 汤小光大惊失色:“你你你,怀棠哥,你说得是什么话!” 宗怀棠似笑非笑:“他要的?” 汤小光以为这就能打发走了,完事了,哪知宗怀棠说:“他要的也不行,他做不了主。” “怀棠哥,你这是耍的哪出,轻轻对象都没找来说什么。”汤小光费劲巴拉地蹦跳着阻拦,“你让轻轻跟我睡嘛,一晚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把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抢走,你还是第二位的,放心吧,绝对动摇不了。” 陈子轻正在用牙刷捣着瓷杯晃晃洗洗,他闻言,对着门口的背部一绷。宗怀棠这语气……心理建设这么快就做完了?不会吧。 只要不亮出自己死时的样子就好。 今晚要怎么过啊。 宗怀棠低着眉眼,神情有些模糊,他拿走陈子轻手里的牙刷跟杯子:“上楼睡觉。” 汤小光那脸耷拉得比驴脸还长,满身都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汤小光身上的“不高兴”哗啦啦掉了个精光。 汤同志故意不用你们,不把宗怀棠算在里面。 两人一路沉默着上楼,开门,进宿舍,关门,拉灯。 来了。 终于走到这一步上了,他等候多时的一步。 “宗怀棠,我们是一样的。”他轻轻地说,“你不是一个人。” 陈子轻从这话里捕捉到了强烈的信号——宗怀棠接受了,想开了。 从前有两个鬼在草丛里打啵,两个鬼偷看。 诸如此类的逗弄话缓解缓解气氛。 “眼睛都要找瞎了,上把抓的鬼。” 陈子轻:??? 宗怀棠握住他垂在一侧的手拿起来,手心朝上,把一张纸塞了进来。 陈子轻眼睁睁看着宗怀棠躺到他床上,被子一盖,眼一闭,很快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陈子轻昏头昏脑地捧起了手上的纸。 密密麻麻的名字,一眼望去触目惊人,从头数到底都要分几次才能数清楚,数对。 最底下有化工厂的钢印。 这不可能是9号楼上下两层的人数! 这个时期是简繁体掺着用,也有一简二简,比较杂。 认识的不认识的字全挤在一起,过于紧凑,密集恐惧症能发疯的地步,原本能猜出来的字都猜不出来了。 用的理由是看不清,可不敢说自己大部分都不认识,那就不是伤过头能说得清的了。 陈子轻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做。 什么,三个字。 陈子轻脑子里刚闪过一道亮光,宗怀棠就以小朋友跟家长告状的口吻说:“我爹是病死的,搞不懂怎么会在这名单上面。” 陈子轻瞄一眼化工厂的钢印:“人工记录的,有错也正常。” “是的呢。”陈子轻立即就表示了自己的认同,“你继续念吧。” 陈子轻说:“那我给你点。” 陈子轻:“……你说那句,不就是暗示我吗?” 陈子轻愧疚地用双手捂住脸:“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被他瞪了一眼,只好当个靠枕。 ——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崩塌,一条生命的逝去,一个亡魂的诞生。 真是个神奇的物种,陈子轻不自觉地观察起了宗怀棠。 台灯的灯罩烫手的时候,他手一松,纸落到了床上。 宗怀棠嗓音嘶哑:“去给我倒水。” 名单上面的人只有一部分跟厂里的工人重叠,大部分怕是都烟消云散了,也有可能就在暗处飘荡,不延续原来的轨迹。 宗怀棠揪着他的手背说:“向师傅,我要喝水。” 宗怀棠不松开,还揪着他,跟他算账:“我念这么老半天,你都不知道喂我喝一口水,你的心是铁打的。” “我在倒了。”陈子轻翻出桌上的缸子。 陈子轻一边去拿暖水瓶,一边回忆着名单,真的没有“向宁”这个名字。